我时常在某个趴在桌子上午休的中午深深陷入同样一个梦境:
那时候有摆满一整个桌子的花,我们沉醉其中,窗外是聒噪的蝉鸣,空气中弥漫着正午的闷,醒来揉着发酸的手臂,直视偏西的太阳,等待上课铃声。
2010年,我们在读小学。
每天清晨,在等待校车开进村口的间隙,我和阿佳会匆匆跑去村里搜刮一番新开的栀子花,挑两只绑在头发上,然后用一个塑料袋把剩下的装好,带去学校。清晨总是雾气很浓,露水打在花瓣上,还有新鲜的小虫趴在花蕊上喝蜜,我们踮起脚尖,够到想摘的那一朵,然后往下拉,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把它拽下来,再抖一抖,就塞进塑料袋里。赶在校车关门之前,我们会挤上校车,然后一路兴奋地谈论哪一家门口的花最多,哪一家最好摘。大人们并不阻止我们摘花,那些独自居住的老人,甚至非常欢迎我们的到来。栀子花可以用来驱蚊,用来装饰,最重要的是,它的香气是那种甜香,不浓不淡,老少皆宜。
住在镇上的老师,尤其是女老师,很喜欢我们带来的花,我们也很乐意将花分享给老师。晨读之后喝一碗热粥,早上的课便开始了。
我和阿佳那时坐在第一排,课桌抵着讲台,每天都会看到白花花的粉笔末向我们飘来。下课后,我们也给讲台放花,拣几支带枝的,新鲜一个早晨。剩下的,便整齐地摆在桌沿,班主任会打趣我们说:“放了这么多花,课本都要放不下喽!”我们就咯咯地笑。那时没有好坏学生之分,我们每个人都能考到九十分,老师们很亲切,待我们像自己的孩子。
中午最后一节课还未下课,课桌里已经是整齐排列的铁饭碗。打铃后,老师一宣布下课,我们就一手攥着饭票,一手抱着碗,向食堂冲刺,倒不是因为食堂好吃,而是比着跑步很有趣,毕竟食堂在学校另一角呢。
午休有两个小时。事实上,午休不完全是睡觉,但确实是休息。我们先去草坪上追逐一个小时。
草坪旁边有很多灌木丛,一簇簇我们叫不出名字的白色小花疯狂地吮吸阳光,散发诱人的香气,吸引蜜蜂和蝴蝶。白色的蝴蝶在经过草坪时低飞,我们就脱下薄外套去扑蝴蝶。蝴蝶很乐于跟我们玩这样的追逐游戏,我们常常眼看一只蝴蝶被压在衣服下,待我们一点一点掀开衣服的时候,它又从不知从哪一边飞走,偶尔抓到蝴蝶,我们也并不会它关起来,顶多是把它带回教室,然后从教室走廊将它放生,看着蝴蝶从五楼飞向远方,我们的心也跟着飘了很远很远。
午休是很安静的一段时间,窗外蝉鸣聒噪,教室里吊扇在吱吱地转,偶尔有微风穿堂而过。桌面上印上一片汗渍,胳膊酸了换一个姿势,不一会儿又被新的汗渍覆盖。
下午的课在午后的闷热中过去了。
放学后,我们首先带着书包冲到校门口,用书包排队。校车只有一辆,而住在乡下的孩子很多,并且很零散,所以校车要分好几趟送。花花绿绿的书包摆成一条线,到了上车的时候就是花花绿绿的小人。放下书包,我们便把中午吃过的碗带去水池,洗完后再偷偷从窗户翻进教室,放在课桌里。一般大家都是中午吃的直接去水池洗,两个水龙头供全校的学生使用,非常挤,所以我们两个抓住了放学这个机会。教室被锁了,所以我们俩偷偷从窗户跳进去,再悄悄翻出来,有一次班主任下班晚了,听到教室有声音,回来查看,我们被逮住了,只能说明来意。本以为会被老师批评,们耷拉着脸,可是老师却说:“人小鬼机灵,翻窗子要注意安全,摔到了怎么办,不怕校车开走了吗?快走!”确实,每次爬上五楼都是和时间赛跑,担心校车要到了。于是我们笑嘻嘻地从老师旁边跑过,去等校车。不过也有失手的时候,校车司机可不会数人,错过校车的我们,只能拜托老师给家长打电话,那时,我的爷爷或者阿佳的奶奶就会骑三轮车来接我们,随之而来的免不了一顿挨骂。可我们还是喜欢“冒险”,这是小孩子的天性,也是我童年时代的快乐。
校车很拥挤。窗外的风景从商店变成大片大片的居民楼,经过一个小桥,又变成小片的田地,我们的小村,在校车的最后一站,我的家,在村子的深处。所以,我往往是看着其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的。童年的我并不觉得离开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因为永远都有“明天见”这回事。到了和阿佳分手的时候,我只需要摆摆手,一点儿也不难过,想到家门口奶奶一定在等我开饭,就忍不住小跑起来。
太阳还未完全下山,橘黄色的阳光透过屋顶洒下来,我的小辫子上绑着今早摘的栀子花,花瓣随着我蹦跳节奏摇摆,村子里各家都开饭了,饭香四溢。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随着手机闹铃的震动醒来,恍然看着身边空旷的座位。遗憾的是,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到栀子花的香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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