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在北方之北,他是她的邻居。
他们同一天出生,为了便于照顾,两个母亲把他们放在同一个摇篮里摇来晃去。他们在摇篮里咿呀交谈,他们的母亲在一边闲话家常。为了让他们安静地留在摇篮里,他们的母亲亲手做了琉璃灯挂在摇篮的上面。琉璃灯随着摇篮的一来一去轻轻摇摆,太阳在琉璃灯的摇摆中东升西落,他们在太阳的东升西落中慢慢长大,长大的他们对琉璃灯有着难解的情结。
三岁的时候,他俩在院子里撒尿和泥巴,还把泥巴捏成奇形怪状的锅碗瓢盆,认认真真地过日子。日子里没有小宝宝怎么过呢,于是他们又捏了个泥人宝宝。她是宝宝的妈妈,他是宝宝的爸爸。日子是白天和晚上组成的,晚上没有灯怎么能叫晚上呢?于是他们做了个泥琉璃灯。但是泥琉璃灯不能透光。不能透光的灯怎么能叫灯呢?于是他们的爸爸关上门窗,拉上窗帘,为他们制造了一个‘夜晚’,他们的爸爸把手电筒里的灯泡拆下来装进泥做的琉璃灯里。正负两极的相接,泥巴灯里透出了微弱的光亮。灯光亮起的霎那,他们兴奋得拥抱在一起。有灯的夜晚才叫家,有家才能过日子。
之后他们一起上幼儿园,一起读小学,一起念初中,一起写作业。头顶悬挂的琉璃灯盏是父母特意给他们挂上的,因为只有琉璃灯盏才能让他们同时静下心来。初中毕业后,他们进了不同高中,他也搬家了。临走前他问她有什么愿望,她说希望在满是星光的夜晚躺在小船里摇摆,看斗转星移,看岁月流逝。其实她想说的是看琉璃灯盏在头顶摇曳,听他的呼吸在耳边起落。但又觉得太不现时了,于是临时改变了说辞。
刚分开时,他们还互相关注对方的状况,还偶尔有书信往来。随着学业的加重,年纪的累积,阅历的增长,空间的阻隔,他们渐渐不再联系。不再联系的他们被俗事所累,几乎忘记了少年的快乐,忘记了少年的玩伴,忘记了共同拥有琉璃灯盏的岁月。
高中、大学、考研一环套一环,他们无暇他顾。而琉璃灯盏的记忆也被竞争和生存两个冰冷的动词挤压,空间越来越小,直到被完全封闭,仿佛被打入冷宫的嫔妃,不被提及也不被想起。
研究生毕业,女孩签约了南方的某家公司。公司待遇很好,给她租了一套公寓。公寓的装修也是年轻人推崇的极简风格,住着舒适也自在。从公寓到公司,只有一座桥的距离。那座桥建在一条很有文化也很有历史的河上,骚人墨客曾在那座桥上吟诗,商人政客曾在那条河上觥筹交错。一切似乎都很不错,但是女孩却没有一丝归属感:地域的差异,文化的不同,工作的压力甚至让她有点心灰意冷,几欲逃离。
晚上,犹豫不决的女孩决定到河边散步,顺便捋捋思绪,问问初心。岸边的万家灯火向她炫耀温暖和繁华,灯火映衬的水面,浮光掠影,绚烂但却透着虚妄。
姑娘坐船吗?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循声望去,蓦然发现岸边白桦树的树枝上,垂钓着四五只各种颜色的琉璃灯盏,灯盏正对着的水面上,一只小舟飘来荡去,小舟上站着一个持浆而立的青年人,青年人含笑望着她。
摇篮车、琉璃灯,泥巴宝宝的画面瞬间浮现在眼前。她微笑着向儒雅的青年走去,仿佛走向挂着琉璃灯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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