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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这本书,我发现古典音乐这个体裁,是由最适合的人写了。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有我这么幸运。什么是最适合的人呢?我们首先会想到搞古典音乐的人,无论本身是音乐人,或者是音乐老师,或者是研究古典音乐的专家。但是单单这个是不够的,因为音乐是音乐,文字是文字!用文字来介绍古典音乐,是一种诠释。英文的诠释是interpretation,跟翻译是一个词儿。那么你做英译汉,是不是要能读懂、读透英文,又要精通中文?同理,最有资格写这部书的,必须同时是搞音乐的和搞文学的。无疑,田艺苗老师就是这样一位不可多得在音乐和文学两方面都是专业的人士!
去国日久,本身又既不懂音乐、又不喜欢文学,我对作者的背景一无所知。没关系,更好!这本书读下去,我就自己慢慢体会到了,而书尾的说明给予了几乎100%的认证,说明我还是判断力敏锐的,呵呵。我感觉田艺苗一定是搞教育的,或者至少是开音乐鉴赏讲座的,这本书似乎是她的讲稿;她的文字带有上海的小资气息(某种细腻的洋气),应该是在上海发展的;她文字功底相当强,甚至可以说在文学领域都是相当拔尖儿的,可知是个文学家。
书尾说明:田艺苗:作曲家,作家。上海音乐学院副教授。主持“穿T恤听古典音乐”专题沙龙及电视、电台节目,影响广泛。
也就是说她身兼三种角色:搞音乐的,搞教育的,搞文字的。你说,介绍古典音乐的书,有比这样人更有资格的吗?
然而,还不止此 …… 音乐是抽象的东西,跟一个可触摸的物件、可交往的人、可观察的风景不一样。尤其古典音乐,旋律,“织体”,结构的组织,乐器的配合,能把这些写出来,算是及格了吗?不!你得把人家这音乐表达的东西体会出来,把它层层吃透;你还得体会音乐家如果运用作曲的技法、乐器法、体裁等表达出他的思想感情;你还得去了解相应的创作背景、大时代的文化。
然后你把这么关于音乐这抽象物的种种都掌握了,你却要用文字给它写出来,这太难了,因为你必须平衡一对儿矛盾:你要艺术地再现音乐在文字里,但又要尽可能描述准确精到!你必须用感性去呼吸音乐,又必须用理性去描述它。我不知道田老师是否克服了重重困难,但是就阅读这本书的体会来说:她做到了,做得很好!她对这些名家的音乐可谓用心品味得通透,而本身作为从小弹钢琴的,又有最深层次的代入体会。她自己练了好多,也从小到大听了好多,可谓与这些古人心意相通,对他们使用的技法也耳熟能详。文字方面,其词汇之精炼准确,笔触之优美典雅,行文之流转自如,我得说,即使她写的主题不是音乐,而是其他什么,也是能跟其他专业文学家们一较高低的!
然而这仍然还不是全部…… 田老师这部介绍古典音乐的书,是以音乐的风格写的!我跟北京同乡们的讨论中写道(有删改):
“文艺人跟我这种lay person的区别在于,他们写的东西虽然一样是“码字儿”,人家就是精致的神来之笔。完了你就觉得,怎么他妈的我写不出来?田艺苗老师这本儿《穿T恤听古典音乐》写的好。我不懂音乐,单就其描述事物这种文笔,好像是某种倾泻渲染,寥寥几句就吧意境带出来了,还是四维立体的。她在国内挺有名吗?文字写的紧致、灵巧、准确,略带点儿上海式的小资,又没到腻的程度。不服不行。我觉得她如果是音乐家或者音乐教育工作者,那至少还可以名副其实地称作是作家,或者散文家,这个笔头不一般。”
我在讨论中引用了她文字的几段儿:
“听到精美的赋格曲,我总是想起童年时见过的一位修钟表的师傅。一次家中的挂钟失灵,深更半夜吵个不停。黄昏时,钟表师傅背着大帆布包来到我家。他将挂钟拆开,钟的金属内脏铺满整个桌子:大大小小的齿轮、零件,深深浅浅的金属色。齿轮的造型繁复别致,互相啮合。嗒嗒嗒嗒,以不同的节奏旋转、流动、传递。流线型的动力。…… 我被这个精妙而自给自足的世界迷住了……若将精密仪器的内部运动诉诸听觉,就成了对位法,一个声音的宏伟建筑。两者之间似乎还有某种精神关联——工艺之外的怀旧情绪。”
“现在想起来,若将精密仪器的内部运动诉诸听觉,就成了对位法,一个声音的宏伟建筑。两者之间似乎还有某种精神关联—工艺之外的怀旧情绪。在过去岁月里,人们才有这样的耐心:黄昏的光线。修钟师傅的白发。放大镜。他弯腰检查机芯的样子,好像里面有永恒的秘密。 ”
“写到这里,我想起小时候居住过的浙东沿海的渔镇,那是我爸爸的老家。每年暑假,我坐长途汽车去那儿看望爷爷奶奶。爸爸把琴谱塞进我的行李,让我自己去找地方练琴。可是渔镇上哪有钢琴?后来爷爷在一个天主教的教堂里找到了钢琴。此后的每天下午,我走很长一段路到茶山脚下的教堂去练琴。渔镇上有海、村庄、水田和馒头小山,一路走一路游玩,每个下午都过得悠闲。教堂偏僻简陋,白墙,石板地,讲经台上有一部115型号的立式旧钢琴,台下几排长条凳。在那个空旷的大堂里弹巴赫的“萨拉班德”,琴声洪亮悠扬,袅袅回响,音乐将你团团包围。在这个小渔镇,几乎人人都信佛,一个天主教堂突兀地伫立在海岸上,面海背山,默默护佑漂泊的渔民。我想这信仰一定自海上传来。”
这几段颇表现了她的文字功底。我接着说:“她这种文章的风格其实恰恰跟她的音乐职业相关,反应了音乐的某种特质:结构、节拍、起伏技巧。从这段儿就能感受到,这不愧是一个音乐老师写的东西。虽然一般来说艺术总给人一种自由不羁的印象,但其实古典音乐是很讲究结构章法的。设想要是一个玩儿摇滚乐的,写出来就不是这风格。
我觉得她是用写曲子、弹钢琴的风格来写文字的。注意,她并不使用冗长的复合句,而是不长不短的单句,一句一句的,你从句子的结构中可以看到节奏。对于古典音乐达人,读此书既可以重温古典音乐知识,又可以享受文学。”
是的,田老师把文句写成了乐句,象作曲一样作文,她的文字有旋律,有节奏,有对位,有“织体”,有奏鸣曲般的结构,有装饰音般的技巧。方块儿汉字成了她笔下的音符。她这部书是真正把音乐和文字融合为一体,不分彼此!
难道这不是只有音乐家+教育家+文学家三位一体的人才能达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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