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发生在14年2月,过年前后。彼时我患着严重的神经衰弱、焦虑症和初期抑郁,长时间频繁出入医院,见了许多无奈,却始终记得这对夫妻。那个早上我回到家,几乎是全程哭着记下这一段。
——写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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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被从床上拖起来去医院检查,冻得我直抽鼻子。人很多,我是九号,被埋在一群老爷爷老奶奶的挂号单子堆里。
排在我前面的是个小个子男人,俗称的侏儒。他的夹克衫不是很合身,旧,口齿不清。医生不耐烦,摘了眼镜皱着眉盯他。那个小个子男人显得着急又局促,骨骼变形的手紧紧拽着脏得起黑壳的衣服下摆,仍旧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科室里排队的病人或家属有些不耐烦了,闲言碎语此起彼伏。他跟医生赔着笑脸,黑黄的一张脸皱成褶皮窝头。搞了半天他不是病人。他叫医生等一等,着急忙慌地从人群里钻出去,连拖带抱一个身量差不多的女性进来,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板凳上。
那人女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麻黄短发,枣红色的旧外套,左手畸形,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
又花了好半天时间,才弄明白她才22岁,八个月前患了麻风,好了以后就成了现在的右半边偏瘫,肌肉萎缩,正蔓延到左半边身体,语言能力也逐渐丧失。
医生了解情况后开始写做检查的单子。他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趴在台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医生的笔。护士在一旁填病历卡,问他们什么关系。
“她跟我三年多了,就是一直没扯证,我25岁。”他笑着也很难看,透着早衰的难看。
医生写了三张后,问他,“今天带了多少钱啊?你这个得住院治疗啊。”他小范围地看了一下周围的人,支支吾吾地说,“两千多。”医生扔下笔,很吃惊的样子,“两千多来啥医院啊?做个核磁共振都不够!”
科室里安静下来,没人说话。他的窘迫像冷空气一样无所遁行。
“医生,我……我想办法……您先帮忙看看能不能治。我之前就带她在高坪那边检查了好几次了,家里确实没多少钱了,您治,我借钱!”
那样讨好的、谦卑的语气,让人很心酸。
“你要做好准备,治她这个病烧钱得很,还不一定能治好!”
“是是是,您老人家肯帮忙治就行。”他不停半鞠着躬,额头险些磕到桌角,然后拿过单子折好揣进胸前的口袋,又吃力地把她抱出去。
科室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我做完脑电图出来,看见他们在对面的TCD颈颅彩色多普勒室外排队。
他把那件脏夹克衫脱了,垫在塑料椅子上让她坐,然后蹲下去给她系鞋带。也许是长期做重活,他双手的骨骼都变了形,系鞋带这样灵巧的指头活儿做起来就费劲。
她呜呜哇哇地说着什么,左手往上抬了抬想拍掉他头发上的碎纸片,可是抬不上去,就一直保持着往上举的姿势,眼睛直直盯着那一小片纸屑,不停地往上抬畸形的手掌。
我站在他们对面,看着这一幕,突然就哭了出来。
爸爸小跑过来,拿过我手里的脑电图检查结果翻看,问,“医生怎么说?情况不好吗?你先别哭!”我摇头,示意看他们。难得的,一直以来要求我钢筋铁骨的男人没有责备我,而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拉着我往楼下走去。
拿完药后回家,想起那句“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很庆幸,当初没有学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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