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记

听着窗外的夜雨，我想起了你。

你剪着短发，像个假小子，比同班的同学年纪小，但又比同学高，比同学胖。因为如此，你觉得自己在同龄人中显得不像同龄人。你不爱说话，不爱和别人打招呼，也不能及时回答大人的问题，以至于大人说你性格内向。

下雨的时候，你喜欢窝在被窝里，吹着电风扇，开着窗，听外面的雨声稀里哗啦，有风的凉爽，有雨的湿润，有被子的温暖，就有一个好眠。你感到很满足。醒来的时候如果没人催你起床，你就侧着身子看着窗外，长长久久地看着那朦朦胧胧的水汽弥漫。

窗台有一盆含羞草，那时你11岁。你在老师家里补习功课，走街串巷的老伯挑着担子来到老师家门口，担子里是含羞草和仙人球。你看到了那小小的植物，心里喜欢得不得了。那时候的五块钱真多啊，可你还是借了钱买了下来，回去就放在了窗台上。含羞草像豆芽一样的模样，一左一右有两片大叶子，大叶子上是整整齐齐椭圆椭圆的小叶子。你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碰了它，它就立马缩了起来，一会又慢慢地舒展开来。你给它浇水，晒太阳，太阳大了要放进屋里来，下雨了也要放到屋里来。你每日看它的椭圆叶子，时不时逗它玩，周而复始，乐此不疲。后来要离开这里，你把它送给了大舅。大舅说，含羞草会散发有毒的气体，因此不能养在屋里，把它放在了阳台。一段时日不见，它长高了，像个小小的树苗。再后来，大舅家也搬走了，它不知去向。

遇到含羞草之前，你的院子是你的天地，它给了你色彩的同时给你了一丝冒险，那时你6岁。在彩云之南的某个小村，你每天欢天喜地。前院有石榴、山茶、三叶梅、朱槿、悬铃花，搭成的花架缤纷多彩，花枝间透下的阳光星星点点。角落是一棵高大的木棉，花朵鲜艳似火，和门外左边的木棉树相得益彰，像是一对老朋友。后院是芒果、石榴和你种的西瓜苗，收获的日子一阵甜蜜。你在院子里唱歌、跳舞、做运动、玩过家家，晒得黑乎乎。葡萄成熟的时候你搭个板凳去摘，被躲在叶子后面的那条肥肥的青虫吓得摔了下来。晚上，你和家人坐在客厅的凉椅上看电视，一条小指头粗细的青蛇爬进屋来，你吓得双脚缩起，战战兢兢。是爷爷绕了过去，用火钳夹起它，把它放到了门外的小溪边，任它离开。爷爷说，不要随意杀生。你似懂非懂。爷爷已经离世，那院子也消失不见，你回去看过，一眼认出了被钢筋水泥包围着的、曾经门外左边的那颗木棉树，它依旧高大，孤苦伶仃，它的老朋友下落不明。

如今你留了长发，依旧圆圆的脸，胖胖的身。不会有人说你比同龄人年纪小，因为同学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后各奔东西。也没有大人说你性格内向，因为你嘻嘻哈哈，好像多了很多开朗的笑容。

可是在这个雨夜，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