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是爱？

何雅虹

        经常听人说：打是亲骂是爱。以前没有仔细想过这句话，甚至可以说在大脑里没有留下什么印象。但上次在火车上碰到一对老年夫妻，不仅让我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认识，甚至颠覆了我对这句话的看法。

       下午两点上了从新乡开往长治的火车，因为车上人很少，所以我就随意挑了一个位置坐下了。在车厢的前端，距离我的座位三排座椅的地方，有一对老年夫妻，老爷爷躺在三个座位的硬座上，老奶奶则站在他旁边，看着车上的人来来往往。她的头发白了一半，戴着黑色红花布口罩，穿着暗红色的夹袄，灰色裤子里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是棉裤，身形较壮。

       不一会儿，奶奶说话了：“这个站上车的人也不多呀！你说长治大还是新乡大？”她的声音一般，但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尤其大，我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觉得有些刺耳。爷爷隔了一两分钟才潦草地说了句：“那谁知道，净问些没用的！”可能是因为声音比较沙哑，似睡非睡的，所以显得比较小，但我依然听清楚了。我不禁笑了一下，猜想奶奶应该是街上聊天的好手，而且问得还挺有水平的，我也想知道到底哪个超市大。爷爷嘛，就是话题终结者啦，一句頂万句。不知道他是因为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才这样说的，还是真的觉得问题太无用了。

       “你吃点面包吧！”奶奶开口了。“我不吃！”爷爷这次回答得倒是利落。“那你喝点水吧！”说着就听到奶奶按保温壶的“咯哒”声，话音未落，爷爷马上就说“我不喝，你真是心烦呀！”听起来很急，很不耐烦。奶奶又接话了：“你不吃不喝的……”语速一快，内容一多，我就听不懂了。“你就是个这……”还没等奶奶说完，爷爷就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比之前大了很多，吓了我一跳。两三分钟后，车厢里安静下来了。看到这个情形，我想要是我的话，估计都快被气死了。

       奶奶坐一会儿，站一会儿，可能觉得无聊，就起来走动了，不过她走到我后排座位就返回去了，并没有走远。走了几圈后她就回到座位上，坐下后又突然站起来，扭头说：“去上个厕所吧！”爷爷没有说话，她走到厕所门口拧了拧门把手，拧不动，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又返回座位上。坐下没一会儿，她又起身了，又去上厕所，结果又没有打开门，又嘟囔了回来了，一脸疑惑的样子，像个小孩子。没等她坐下，爷爷说话了：“你没看见上头写的有人，瞎眼货。”我听到“瞎眼货”这三个字震惊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怎么能这样说对方呢？这么难听、这么扎心的脏话，在这样的场合，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还以这么自然的方式说出来，不用看就能想到满脸的鄙夷和不屑，也能想到日常生活中应该还有很多比这个脏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话。真替这个奶奶难过，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朝夕相处该怎么过啊？关心对方反被嫌弃，厕所有人知道也不提醒，反而当众嘲笑甚至辱骂，真是有说不尽的悲哀。换做是我的话，这样的日子，这样的人，我一天都不会容忍，没有地位，没有尊严，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清净自在。

       天色渐渐暗了，奶奶一会儿站起来看看车厢里的人，一会儿看看外面，试探着问：“一会儿下车天黑了咱怎么回？”爷爷慢悠悠地说：“你操那瞎心干甚咧！”奶奶没有再说话了，我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扭头看窗外的灯光。

       快到高平站的时候，奶奶的手机响了，接通后声音也很大，

      “妈，快到了没有？”

     “人家说快到高平了。”

     “哦，那快了。你们吃什么东西了没有？”

      “我吃得多，你爸就吃了个方便面，其他的什么也不吃，水也不喝。”

      “他不饥吧，你不用管他了，到了就黑了，打个出租车回吧！”

       “我问人家，人家说不让我管……”

       听着听着，我一下子就哭了，女儿和奶奶的声音都很温柔，尤其是奶奶，跟之前判若两人，话语中充满了母亲的深情。

       很快，我就下车了，心里满满的都是对那个奶奶的同情和祝愿，希望她以后能过得更好。

      我不知道爷爷对奶奶有没有爱，有几分爱，但我知道奶奶深爱着他和他们的子女。骂，并没有像平常说的那样体现出爱，反而是简单的问候，日常的关心更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