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桦开学了。她和滨生说好,没时间在啤气酒馆打工了。滨生理解,苏桦己经大四了,学业很重,再忙着立行的事,确实没那么多时间,他给苏桦拿了一千块钱,算这半个月的工资。苏桦说,我不能要,太多了。滨生有些激动,他象对妹妹一样待她,这条街上都是这么做的,就象立行是他们的兄弟一样。苏桦,钱没多没少,你帮立行,我谢谢你,这点钱是我的心意,也是你应得的,你拿着,以后有需要我做的,你吱个声,哥哥我头拱地也一定办到,滨生说得脸红脖子粗的,有空到店里看看就成。苏桦扭过头去,抹了一下眼睛,滨生哥,我又不是不来了,咋说得这么外道,好,我拿着。她心里有个想法,从但哥那儿买书,送给福利院的孩子们。
十万看着苏桦从两鼎记出来,甩着马尾向一时珍选走过来。十万连忙站了起来,环视了一下店里,整洁得有些空空荡荡。一排大玻璃瓶里的各种药草争先秀着颜色和独特的形状,勾引着十万的目光。苏桦是第一次来一时珍选,给苏桦来杯什么茶呢?还是什么香水?
苏桦一坐下,就告诉十万她想听听立行的身世。
十万给苏桦泡了杯玫瑰茶,又加了几块冰糖。苏桦看起来有些疲惫。
在下午两三点钟的悠长时光里,两个年轻人谈论着另一个年轻人,他的妈妈和妈妈的妈妈。他们都不知道立行妈妈的妈妈从哪儿来,为什么来,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怎么离开的。但她一定来过,来过这个世界,来过中国,有过立行的妈妈,留下了一张相片。来过这个世界又没留下痕迹,离开的时候又留下孩子,十万和苏桦不能完全理解,这是什么样的人生?让立行破解这个人生谜局真是太残酷了。
西边架子上肃立的一排香水瓶暗淡下来,瓶中的精灵也沉寂了。十万看着窗外,看见两个警察走进两鼎记,十万看了下表,这点儿没开板啊。十万问苏桦,见着立行了吗?没见着,我刚才问过佟哥,但哥,都说这两天没过来。十万觉得有点奇怪,送苏桦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但哥急冲冲地走过来。立行出事了,佟哥喘着粗气,警察找到我这儿了。
片警李警官接到富锦市公安局的电话,说今天下午许立行在哈同高速富锦锦山镇路段出车祸了,立行己经不在了。
苏桦听了,突然觉得自己很轻,好像要飘起来,心又很沉,一直拽着她要摔向地上。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她看着大家,自言自语,整个世界模糊起来。片刻的沉默后,大家决定由立行的老姑父,老佟,神仙,十万,苏桦,但哥,和派出所的李警官,王所长马上去富锦。
苏桦路上几乎没说话,心里一片空白。过了很长时间,眼前一点一点有了颜色,晃动的世界开始清晰起来,她渐渐地开始回忆起她和立行之间发生的事,画面越进越快,她有点跟不上了,让她头晕目眩,突然她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胳膊,车外呼呼的风声让她回过神来。
十万想不明白,立行跑富锦来干啥?他每次外出,都会告诉一声,不是告诉佟哥,就是但哥,反正大家都会知道。这次是怎么了?
老佟呆呆地望着车外。他想不清楚立行究竟是二十八岁还是二十七岁了?这么年轻,真是可惜呀。他感觉嗓子开始发痒,喉咙发紧,鼻子呼吸不顺畅了。
午夜时分,大家才赶到锦山镇。在镇派出所,见到了副所长韩警官。韩副所长介绍了事故的整个经过,最后说,我们没找到许立行的手机,也不清楚他是否有手机。我们按他身份证的地址给管片派出所打的电话,李警官知道这个情况。他又问了大家几个问题,作完笔录后,对大家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去看看小许吧。
到医院的时候,苏桦的心又狂跳起来,眼泪止不住了。老佟搂着苏桦的肩膀,对苏桦轻轻地说,坚强点,坚强点,苏桦。
这走廊怎么这么长啊,这么冷啊,立行会不会冷啊?苏桦边抹眼泪,边自言自语。老佟觉得苏桦的肩膀在发抖。
立行静静地躺在那儿。医生掀开白布单的一瞬间,苏桦好像看见立行冲他眨了一下眼睛。她手捂着嘴,哭出声来。立行脸上和身上没有血迹,脸上和黑色夹克上沾着些尘土,面容安详。这让大家多少安心些。
立行,怎么回事啊?怎么说走就走了啊?立行!苏桦挣脱老佟的胳膊,上前摸着立行的脸。老佟请医生拿点酒精和棉条,想给立行擦擦脸。
苏桦流着眼泪,用棉条沾着酒精把立行的脸和脖子擦得干干净净,又捋着立行的眉毛。眉毛平顺周正,看起来不再是一高一低了。你不骑车了啊?眉毛也正了,立行,你走了课题咋办哪?苏桦快要站不住了,蹲下来呜呜地哭出声来,大家看着立行和苏桦都留下眼泪。
老佟把苏桦搀到屋外,搂着苏桦的肩膀,叹着气。苏桦只感觉冷,彻骨地寒意让她颤抖起来。韩副所长摇着头,长嘘一声对苏桦说,姑娘节哀!还有好多事要做,得商量一下呀。
再进屋的时候,大家已经给立行擦干净身子,换上了立行最喜欢的黄飞红比赛服,立行的脸看着红润了一些。苏桦觉得立行的个头变小了一些,像极了躺在八岔卫生院病床上的样子。这家伙上次不辞而别,这次又是不辞而别,可这是永别啊!苏桦颤抖着摸着立行的手,手还有一点温热,想不到第一次拉立行的手,他已经永远不知道了。
立行是当天傍晚时分到家的。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了,大家聚集在两鼎记商量着立行的后事。
几天来苏桦瘦了,话也很少,她把安排给她的事儿做的井井有条。老佟觉得这个坚强的姑娘有着刚毅的个性,她答应立行的,立行会放心的。
一拨一拨的朋友来了,两鼎记的屋里弥漫着肃穆的气氛。立行的遗照摆在门口的小桌上。那是他十七岁时的照片,比福利院展示窗里的那张稍晚,是立行在汽车修理厂学徒时照的。出殡的日子定为立行走后的第五天,所有的朋友都尽其所能做着什么。
所有能想到的事都安排完了。老佟提议大家拟个清单吧,立行说过未来及做的事和大家答应过立行未做完的事都记下来,送立行走的时候一起给他捎去,让他放心。
十万主动要求执笔记下来,并作为悼词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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