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风

   

往事如风

        小时候，我常常被爸爸以妈妈工作太忙没有时间照顾我为由，强行把我带到爷爷奶奶家。每次我都想找地方藏起来，邻居家，草垛后，胡同幽深处……但无论怎么藏，爸爸总能把我捉到。就这样，在极不情愿中，甚至是哭着喊着，被带回那个不被我和弟弟认为是老家的老家。

        我的奶奶，中等身材，白白净净，眼睛因近视加白内障而黯淡无光，表情也是木讷的。在我们全家人眼里，她是愚笨懒惰自私的，从来只管自己，少有关心别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她必须得吃好的穿好的，从不顾及子女的感受，家里的每个人也都让着她将就着她，不跟她计较。这样的奶奶，并不会跟我讲个故事说个笑话拉个家常，现在想起来，她常常做的事就是穿戴整齐出去串门，串门还要带上我，可我不愿跟那些无趣的老人在一起，一次二次后，我便不跟她去了，她便骂我“夹个头”。四叔四娘忙于农田，也少管我。爷爷是一家之主，非常严厉地管着我们，让我和堂弟每日早晚给他拿夜壶，每日黄昏拿着给我们特制的小铁锹捡鸡屎。要求我们坐有坐样，站有站样，吃饭睡觉不说话。每当我们几个孩子犯了错，被他看到，都要被教训一番做人的道理。

        那时候，我不爱吃饭，经常把吃不上的夹了猪油的煎饼头儿（这种吃法是跟小伙伴们学的，回家要的。）馒头头儿饼干头儿塞进墙缝里，树缝里，扔到猪圈里，还以为大人们不知道。事实是，他们都知道，只是不愿意说破，说了，我是连那点儿也不会去吃的。

        有一次，我在爷爷家感冒咳嗽了好长时间，没有人带我去看医生也不给我买药，一直靠着。到妈妈来接我时，已咳半月了。邻居都对妈妈说，婶子大妈不是娘，赶快把孩子带走吧。

        妈妈接我回姥姥家，打了好长时间的青霉素，才好起来。从此，便落下了咳嗽的毛病，一感冒就咳，一咳便是好长时间。长大后，每年冬天都要感冒咳嗽，严重时，要咳到第二年春天。因为住校，我没法打针，药吃多了也便不见效了，因此我药也不吃了，任由自己咳。

        在他们身边，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一天天长大了，孤独地，病歪歪地，中规中矩地，多愁善感地。

        往事，已过去多少年了，现在的冬天，我依然咳嗽着。奇怪的是，我并不怨恨爷爷奶奶他们。

        一直以来，妈妈聪明能干，但也重男轻女，弟弟只比我小不到二岁半，小时候，他便可以在妈妈怀里撒娇，而我只能在旁边看。他看我馋，就越发放肆，斜着眼睛边看我边搂着妈妈的脖子尽情地享受着无尽的母爱。所以，那时的我只好盼望着生病，生了病，妈妈可以背着我走一走，心疼的喊着我的乳名，哄着我吃药打针。还有就是，渴望秋日的晚上妈妈舅妈带我们去邻村看电影去，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我已困得不行，我便趴在她们的后背上，一边听秋风伴着秋虫的呢喃细语，一边随着她们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履晃来晃去，那感觉，是多么的温暖美好。

        妈妈工作的忙碌，弟弟的出生，爸爸因工作单位离家远而不能天天回家，一回家就很严肃地对待我们，我想我的童年一定是缺爱的，尽管舅舅舅妈表哥表姐一直宠着。

        前些年，弟弟常说，我的蠢笨，我的不善言谈，都是小时候在奶奶身边所致，因为奶奶愚钝，不会与我交流，在我语言社交发展的敏感期，没能得到好的看护和引导，我很认同。

        几天前，跟妈妈聊天，我还愤愤地找她当年欠我的账:为什么那时非要把我送爷爷奶奶身边？你再忙，不管我行了吧？给我一口行了吗？为什么非要让我离开你？！

        妈妈回答:他们都说想你，非要带你去。

        我一个女孩儿， 想我干嘛？为什么不想他们孙子？

        妈妈无语。

        再苦再累，我决不会让我的孩子离开我，寄人篱下。

        最后，我万分笃定地说。

        唉， 童年，早已如流水般远远地逝去了。 长大后，忙碌的学习与工作中，纠结的婚姻中，抚育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历尽重重磨难。世事沧桑，已把我捶打得不折不挠，坚韧顽强。言语表达及人情事故，在我，早已不是事儿了。

        夜晚的耳畔，有风吹过，吹来童年的回忆。回忆，依然是那样清澈，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