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选择在三四月份赏樱花,却鲜少有人赏樱桃花。
我家曾有一颗樱桃树,栽在老屋旁的菜园里。我就见过她几面,而且大多在夏日时候,只能看见一树墨绿,远看却又蔫蔫的,没什么气力的样子。我也吃过她的樱桃,入口时的感觉就像遇见一位尖酸刻薄的婆婆,叫嚣着让人远离,确实不好吃,以至于我立刻苦着脸扔下了红得腻人的小樱桃,感觉那酸味黏在舌头上,怎么拔都拔不下来。
自从我吃过小樱桃之后,我就再也不愿意见她。偶然一次,我推开小菜园的篱笆门进去抓虫子,视线瞬间就被樱桃树占据得满满的。我清晰地记得那是一树雪白,仿佛置身冬日却又有和煦的风吹过,像极了刘禹锡说的“樱桃千万枝,照耀如雪天”。几点零星的绿坠在其中,几乎发现不了。没有浓郁的香味,仅仅是那一树洁白,就已经足够震撼。更何况那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花瓣,像是上好的白色毛毯却又细腻许多。整棵树上下皆白,与周围嫩绿与翠绿的色调完全相反。樱桃树在这个小小菜园的一角静静地生着,仿佛独立于众生之外。我不敢接近她,一溜烟跑回老屋。
我是见过樱花的,柔软又脆弱,掉在地上就像要化在泥土里,让人想要拼命呵护怜惜。我反而对樱花无感,花开完后整棵树就单调得要命,大约四分之三的生命里都是无聊地站着,冬天光秃秃、扭曲的枝条更显丑陋。樱桃树则不同,一树繁花,边开边落,虽没有重瓣樱花的艳丽,却胜在数量众多,单瓣也有别样风采;白得纤尘不染,一棵树便是一片天地。樱桃木成材,挺拔利落,冬日看见她这样笔直地站着也会让人在心里凭空生出几分暖意。
樱桃成熟的那段时间,我仍然想吃,但早有鸟雀先我一步,早早啄去红得发紫的甜果,留下又小又酸的给我,还得意地站在墙头炫耀红紫的樱桃。樱桃树早就看惯了这一切,因此每年都会结很多果实供人与鸟雀食用,却很少有人知道她很多年前根本不结果。樱桃树的年龄大约是我的两倍,那个年头很少有人种果树,而且樱桃最难养活,又难伺候,很多时候,樱桃树开花就意味着她的死亡。家里人只好在花期时将数量众多的花打掉许多,即使这样,樱桃树也还是病恹恹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往往是一年好,一年坏。从我出生开始,樱桃树的情况才渐渐好转。我很喜欢她,却不敢接近她,她像是长者,顽强独立又慷慨大方。
家里老人走了之后,樱桃树也被砍了,卖了五百元,那片小菜园的西面一角,有一个碗大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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