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是哪天了,应该是个有夕阳的黄昏吧,J对我说,我们合伙开个洗衣房吧,地方我都想好了,这几天我们就去店里看看买什么型号的洗衣机。
那时候,离开S中是我们共同的目标,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方式离开,或者说以什么理由离开,我们都极愿意尝试。那时,我们还不知职场的艰辛,或者说我们那时是刚一毕业,由着自己的年轻气盛,有点拒绝被框架被改造的那么几个人。至于后来,有位副校长在多年之后轻描淡写地问我们其中一个人,他说,你们当年怎么那么多人想离开,而且不管不顾地想离开,当年的这份工作就有多么糟糕么?他是问的我们下一届,一个看起来比较善良单纯的姑娘,她说,唉也没有啦,那时也说不清楚都是怎么回事。可能过了那一阵,过了那个劲,他们也就未必走了。
她善良地打了一个巧妙的圆场,时隔多年,S中已成为市区中鼎鼎有名的品牌名校,初中部的招生火爆到能够搅动起市区几乎所有小学毕业生家长们的心脏,高中部的招生也比当年要好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如果不走,留下来,现在也不赖呀?
那位副校长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相信他是出于真心说的这些话,因为谈起这个话题时他已经退休,出席一个老同事嫁女的酒席,跟这个姑娘碰上了。可能碰上了她,才想起或者聊起这个话题,勾起这个尘封在心里的小小疑惑。
说起这个对话,是在今年,距离我从S中离职已经22年,距离J正式离开S中也近15年。我回广州前约J一起聚聚,也约了当年的老同事一起吃个饭。
说起了这些,时间太过久远,我们坐在一张圆桌的周围,似乎还是当年的人们,还是当年的一张张笑脸,但又不是当年的我们了。
你说,他这么问我,我只能说说不清楚了,啊是的,我哪说得清楚噻,你们个个都走了,就我和小G,还有小C夫妻俩留下来了,我们哪说得清楚的噶。
也是,在座的几个人,J考了研究生全日制进修,回来后上了两年班,又去老公的县城高中教了两年书,然后考公务员顺利上岸;除了说话的S姑娘,还有小G,小C夫妻;其他有两个人都考上了研究生,一个去其他学校了,还有个去高校教书了,听说最近正在做提拔公示,要做学部的主要领导了,然后还有一个好似去做生意了,剩下一个就是我,去了广州,继续教书去了。
我们几个人的现在,也就一定比留在S中更好吗?像我,还不就是换了一个稍微发达一点的城市,继续做我的教师?
谁能回答这个问题呢,估计只有时间能够回答。它悄悄地影响着、撩拨着一切,让所有事情改变发生与变化的方向,而后不知不觉,又以完全截然的方式显现出它的模样,是它本来的样子是真实的,还是若干年后,褪去了外在的变化与虚浮,这时显示出来的,才是它真正的模样呢?
谁知道呢?可能时间本身也并不知道。
就像我当年,为什么用了那么大的气力要挣脱这个地方,它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丝令我留恋的地方吗?不见得,人生的变化与走向,如此严肃与庄重的话题,也就是由当时当地那么一连串的小小的事件,一步步地影响着它的走向,由A转向了B,而且很快就有了其后的B1、B2、B3……
调回刚才说到的话题,J说,我们去开个洗衣房吧,对,那时不叫洗衣房,叫洗衣店。这个洗衣店指的是干洗店,北方冬衣冬被多,而且对冬衣的布料品质要求很高,因为那是作为自己的外在门面要穿起码四五个月份的衣物。一般都是毛料大衣,还有各式的皮毛衣服,羽绒服,这些都不可能在家里自己打理,人们过完初春,估摸着这些衣服应该不会再穿,就积攒起来一起拿到干洗店去清洁保养。农村里的人是舍不得拿衣服去干洗的,就是城里新开发的成型小区,敞亮的楼房与街道,规整的绿化与宽阔的马路,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一步步地洋气起来,干洗店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雨后春笋一样长起来的。J之所以想开一家干洗店,是因为她考察了一番我们住的小区,隔壁的小区都有,就我们小区没有,那自然就是商机所在了哇。
那时的生活状态与标准,打个比方,那时还没有那么多街边的小吃店、早餐店,我们即使住的是集体宿舍,锅碗瓢盆还不齐备,就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也是自己用电饭锅煮了简单的早餐吃了再去上班,远没有商业化到舍得拿手里的钞票到外面潇潇洒洒吃完早餐上班的程度,不是没有钱,是生活方式的认定,还没有转型。
我记得来S中之前,我到这个城区应聘,经过了面试等流程确定了要来S中教书后,我的一个初中同学,在S市的一间小公司上班的男生,在市中心的那家肯德基请我吃午饭,当时,一人买了一份套餐,套餐里有一个汉堡一包薯条,然后合起来买了一瓶可乐。可乐没喝完,吃晚饭我赶公车回家,他把可乐抱上了公交车。那是我第一次吃肯德基,因为吃肯德基而来的被隆重款待的感觉一直在我心里保存了很久。
后来,第二次吃肯德基是我妹妹来这里玩,我带她吃了她平生中的第一顿肯德基,还买了平时它的展示区我根本看都不会去看的猕猴桃。由此可知,我们的生活模式是多么简单纯朴。
我的那个初中男同学后来离开了公司,先是去了保险公司上班,顺带把家人的保险购买齐。又过了几年,陆陆续续自费去北京考了国际上的计算机的证书,每次考试都要花费上万,在北京的吃住也得花不少的钱,那些年,他的老爸总是愁眉不展地,说起他就是满脸的不解,花那个钱吃那个苦干什么,好好地回家来找个工作不是挺好吗?工作没了,讨老婆也不在心,还不知考完之后工作怎么找?
几年之后,顺利地把证考齐了,被上海的公司以三万年薪聘请。零五零六年左右的三万年薪,放在哪个城市都还是足够吸引人的,后来,他在上海娶了公务员老婆,安徽人。几年之后,生了儿子,在上海买了套大平层,把老爸老妈接到上海生活。
生活中唯一的不便是饮食习惯不同,其他都令我们艳羡。
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巨大的压力,准确的说不仅是他心里,是他一家人的心里,都有个压力,就是他的傻哥哥,身形高大,智商仅三四岁水平。他如此奋力地奔跑,就是因为准备着要背负抚养哥哥的责任。
他哥哥在四十岁没到的时候,就走了。生前抽烟,他买的好烟给哥哥抽,给父母充足的钱,哥哥直到走时,都养得白白壮壮。
没有伞的孩子,一定要努力地奔跑,才能躲过人生中常见的风雨。
多年以后,奔跑可能就成了跟随一生的习惯,慢不下来。
我们是不是,也是这般?
那时J对我说我们去开个洗衣房吧,我对此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一是因为当时的我们对于商业运营,或者简单地说对于要开一家洗衣房到底要做些什么样的准备工作一概不知,充其量的认知就是要租个店面办个证,然后要买一些质量好的价格便宜的洗衣机,至于干洗是不是用的市面上的普通洗衣机我们压根没有去查证,实际上若干年之后,我在常去的洗衣房看到,洗衣的机器似乎并不是我们家用的洗衣机的型号。但那时我们不管的呢,就是觉得有这个意向,然后貌似需要的东西准备齐,那就可以了,还缺什么呢?年轻人的激情到了,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怕什么呢?
那个时候,真是天真得让人害怕和感动。
吃完饭的下午,因为出发回广州的航班是7点出发,所以拖家带小也带着行李到J家休息一下。毫无疑问,她又换房子了,以前换过的两套房子我都去过,而且小住过,现在的这套还是第一次来。
刚进门,大致看了一下房子的布局和装修,总觉得有点特别,但又一下子说不出什么特别,直到看到一张好似简单纸张喷出来的装饰画,我张口就问:“你这装修……”
“没错,我直接买的样板房,装修一点没换,给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哈哈哈,是不是还跟当年一样,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问什么,哈哈哈……”确实,以前我们就是这个德性,她刚开口,我就大致知道她要说什么,我一开口,她2秒之内肯定能回应。
“没啥,因为你这个人太简单!”当年她是这么嘲笑我的,我不跟作为数学老师的她争辩,因为基本争不赢。
直接买个样板房,什么都不搞都不改,直接拎包住进来,真的是她会干的事儿,没啥奇怪的。
“去年年底过年,丫头说那边太冷,要住这个有地暖的房子,过年前我们就搬过来了。也没收拾,就拎点行李进来,也没买什么餐具,基本不做饭,丫头去上学之后,谁还做饭阿。单位有食堂,他也加班我也加班,回到家都八九点了,直接洗澡睡觉。星期天呢,出去吃,那么多饭店,煮个饺子都懒得搞!”
J说话的时候,老M在那里鼓捣他的电脑,在整理电脑里的某份或某几份文件。想起当年他来S中追J的时候,还很会做饭呢!我跟着沾了不少的光,那个耐心勤心悉心伺候啊,从餐前水果到正餐各种菜式再到餐后的果汁,细节处无一不是几近完美,把我们蹭饭的人都感动得实在是过意不去。
现在他也摆脱了做饭的家务烦愁,做了都市白领。人都是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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