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壶里流淌的时光——铁打的主人,流转的暖壶
那个搬家时被扔掉的小小的蓝色暖壶,跟随了我六年,从老家到广州——因为老姐嫌弃它,大多数人可能都如此:不但物件儿,人也一样,一个主人不喜欢的人杵在家里到处晃,主人心里都会恨不得把ta扫地出门。当时又舍不得把它扔掉,再说到了广州也用得着,所以就带着它走了。
它坐过飞机,乘过地铁;从老旧的住宅区到逼仄的城中村,也算一个见过世面的暖壶。功能也挺好,挺保温的,容量也合适,不多不少,最终还是被遗弃了。
喜新厌旧大约是人类的通病。时间一长,它从蓝蓝的小清新成了蓬头垢面的下堂妇,每每看到它,再也没有当初的喜爱之情,总觉得它碍手碍脚,放哪儿都碍事。甚至觉得它拉低了我的层次——一个家里的物件都是丑东西的人不仅审美可疑,日子八成也是凑合过的。
它甚至见过我同学。有次与久未谋面的同学在茶馆约会,当时因为在喝中药,那时对于中医的观念非常守旧,总怕食物相克,所以特地打了山药红枣茶,放在这个暖壶里,带着它去见了同学。
它陪我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最后的归宿居然是垃圾桶。人真是没良心啊。
但人生不舍不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新买的暖壶是时尚款。
原本只是想简单地买个暖壶,但一逛淘宝,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暖壶已经发展到讲品牌,讲款式,讲材料的阶段了,几十块的东西,介绍上是高科技。
想起来十年前也买过时尚暖壶,那时可能是暖壶刚开始变革,也可能因为那时经济正飞速发展,物价也水涨船高,百把块一个,1L的容量。但确实好看,放在现在,也不out:细长的圆柱体,明亮的绿色——随着时间的流逝,颜色褪成了淡绿。不怎么保温,凉得快,胜在颜值。
随着暖壶界的蓬勃发展,时尚款的价格也平民化了。这次入手的1L丝绸灰,实付款才20来块。那个被遗弃的小暖壶还35个大洋呢,钱就是这样没有的,shopping的时候抠抠缩缩,总挑便宜货,用着用着,就心生嫌弃,最终一扔了之,然后再抠抠缩缩buy。。。。。。假若一家伙买个昂贵的上等货,哪会说扔就扔呢。
暖壶变迁到现在,这在我少年时代根本无法想像,那时的暖壶长得都一样,笨头笨脸,材料也一样,玻璃内胆,塑料外壳,更古早的还有藤壳。
打我有记忆起,家里就一直存在着两个暖壶。虽然说我家人没有喝水的习惯,但暖壶在冬天还是必需的,日常洗漱得用热水兑凉水,不然水太冰。热水是在大锅里烧的,有时还会带点油花,农村的大锅,煮饭和炒菜是一个锅。
到了春节,暖壶里就会灌上红枣茶。亲友来了,大家坐在桌边,一人一碗红枣茶,桌子上摆着自家炒的沙炒蚕豆或者铁蚕豆,花生,偶尔会有瓜子,云片糕之类的点心,大家伙一起坐着吃喝聊天,这是一年中难得的放松休闲时刻,虽然农村人不像工人有上下班约束,但其实一年到头他们都不得闲。勤俭的人,农活要干到除夕,元宵节还没过,就忙忙地上田干活。收入又少,还要看天吃饭,这也是愿意种地的农民越来越少的原因。
我家的两个暖壶,其中一个还跟着我去了高中寄宿。
我的高中时代真是艰苦啊。
那时学校没有洗漱间,但有开水供应,学生们打了开水回宿舍洗漱——我们打水并不为喝水,而是为了洗漱,现在想起来,我怀疑我高中时代就没怎么喝过水,天天在教室里埋头苦干,没有时间喝水。
每天晚饭后,大家回宿舍洗漱。宿舍是这样的,两排上下床,中间一条过道。女孩子们全都坐在下床的床铺上,过道上两排脸盆,大家在盆里洗漱,擦身子——身上穿着衣服,毛巾伸到衣服里擦,擦完把蚊帐放下来,躲在床上换衣服。
那时电视广告开始流行起来,其中有个广告很著名:香皂嘛,我就喜欢力士。有次有个女孩说起了这个广告:力士嘛,我就喜欢香皂。惹得大家一阵哄笑。她是个成绩不错的女生,长得也好看,班主任很喜欢她。后来因为家庭原因,曾一度想要退学,据说班主任亲自去她家把她找了回来。
那个班主任是个好人。我那时急性出痘,躺在宿舍里不吃不喝,他在家里煮了红枣汤圆给我送过来,并帮我联系亲属让我回去看病。
永远记得那碗红枣汤圆,永远记得他对我的温情,虽然他只教了我一年,但他一直在我心里。毕业后也常常想回去看他,但一来自己没有什么出息,二来疏于联系,没有他的联络方式,其他同学好像又不喜欢他,就没开口询问。
我的暖壶在高中时代换过壳。我家的暖壶是很古旧的款,塑料外壳,底座有一片木板,撑住玻璃内胆,因为年代久远,又加上可能梅雨季节地面潮湿,木片腐烂掉了,幸运的是,它掉在我刚要拿起它时,所以内胆没有掉下去,被我及时托住了。之后去镇上的小商店换外壳,商店的售货员还显示了对我暖壶的鄙视,因为那个时候全是塑料外壳,底座也是,是旋转上去的,很结实。
那个换了蓝色外壳的暖壶,高中毕业后我还把它带回家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它现在应该也还在。我扔掉了睡了三年的两床从家里带过去的棉被——我妈觉得好可惜,因为棉被当时也是新的带去学校的,还是缎子被面,但老妈也就可惜了一下,因为扔了就扔了,骂我一顿也追不回来,我妈在这点上很大度,所以我现在看到有人说他们的妈妈对他们怎样苛刻怎样刻薄我就不理解。
高中时代经历过最冷的一年,是1990年还是1991年记不清了,那年冷到学校的水管都冻了,没有开水打,让学生自己去镇上的人家买开水。
我记得和一个同学,我们两人拎着暖壶去镇上人家找开水,街道上的雪都冻住了,这在华东是很少见的,我们那里下雪,基本是即下即融,即使堆起,也不会冻住。
我也被冻得抖抖的,身上的衣服不够,离家又远,那时又没有电话,不可能打个电话让家里送衣服来,其实家里也没有富余的棉衣。晚上睡觉更是冷到睡不着。手上脚上都长了冻疮。上大学后遇见过一个学中医的男生,出于好奇,让他给我诊脉,他摸着我的脉,沉吟着,说我受过严重的寒,体内有寒气。当时心里真是十分的惊奇,可能从那时起,就开始信中医了。
话说我们两个女生,沿着街道找了几家,才找到一户人家肯卖我们水,好像是一毛还是多少钱。
那年冬天真的太冷了。我记得下雪后的第二天还是第几天,太阳出来了,明晃晃的,但就是没有温度。风很大。当时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话,开班会还是干嘛来的,总之我走神了,看着淡金色的阳光,听着呼呼的风声,想着,好冷的天啊,好奇怪的阳光,好大的风,我这辈子大概一直会记得这个诡异的天气,以及今天这种奇怪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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