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把這一位稱之為先生。然而我並不知道對方是否文雅、有禮貌、有內涵,我甚至不認識對方。盲先生只是我在茫茫人海中遇到的甲乙丙丁路人的其中一個。是的,這一位是盲先生。
尚未超越盲先生走在盲先生前方的時候,從後面看,盲先生只是一名普通的清瘦的中年男人,右手拎著紅色膠繩捆綁而成的一團小小的棉被,是用棉花手工打造的那種,因為沒有被套而裸露在外。顏色變暗,想來這棉被已經伴隨盲先生久矣。
盲先生走得很慢,我經過盲先生的身旁,甚是好奇,於是轉過頭看了盲先生一眼。我們可以目視前方之人轉過頭看人也不過是平視對方,可是,盲先生有點奇怪。他稍稍移動他的頭顱,仿佛高度近視之人急急忙忙出門忘記戴眼鏡要湊上前去看清楚前方的物品。我想,這人好生奇怪,哪有人是這樣看人的,隨著視線往下挪,才發現盲先生左手持著一根導盲棍,點點點的探索前方的道路走好每一步。之前的誤會可能是,盲先生聽見了我轉頭的聲音,想要把耳朵湊上前以等待對方的發話。看不見的人,聽覺總是要靈敏一些。
走進地鐵站,搭乘列車,我一直在想著那位盲先生。盲先生為什麼帶著棉被呢?是出走嗎?是工作被辭要搬出原來的住所嗎?盲先生是怎樣生活的?穿個衣服會不會也要花上比我們常人多好幾倍的時間還是說因為習慣了所以與我們常人並無區別?那假如盲先生住在工作地方的宿舍,能自己做飯嗎?如果能,怎麼控制火候?會不會每天都是以速食為生?想到此,我開始同情盲先生,因為看不見,很有可能連一頓熱飯自己也無法完成。
我又想,盲先生要到哪裡去呢?他是否有家人?他是否組建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如果是的話,應當有人陪伴在身邊。那是不是盲先生孑然一身?盲先生為什麼盲?我不斷地對自己問著只能由自己猜想答案的問題。
我猜想著盲先生早已經習慣了盲人的生活,一切生活開展順利;我猜想盲先生沒有家人,或者是年少時因為自身的缺陷叛逆離家出走流落至今;我猜想盲先生是要去福利機構以尋找一個安身的地方。我未曾猜想,盲先生要流落街頭以乞食為生。
整個地鐵之旅我都在回想盲先生的點點滴滴,當時還想很煽情地很矯情地來一篇文章,指責世人的忙碌:能看見五彩繽紛世界的世人,正因為你們擁有了,所以你們未曾想著珍惜,總是匆匆地走在趕往目的地的路上,卻忽略了周遭的風景。
轉念又想那又有何用呢?正如龍應台在她的《不要遮住我的陽光》一文寫到:“這些標語有用嗎?你幾時在行色匆匆之餘,停下腳步來思索‘民主、倫理、科學’?有多少人因為看見‘消除髒亂,人人有責’的大字牆,回家就打掃庭院?又有誰看見了電線杆上‘培養書香社會’的條子,開始讀起書來?在‘倒垃圾者是畜生××’的牌子下尚且有一大堆垃圾,這些不痛不癢、老生常談的標語口號有什麼潛移默化的效果呢?”
那麼我寫人們行色匆匆忽略周遭風景、總想著去遠方卻忘記了熟悉的地方也有風景、吃著嘴裡的瞟著鍋裡的有什麼效果呢?不過是老生常談、不痛不癢,完了,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所有才有那樣一句:聽了那麼多的道理還是過不好這一生。
在我尚未進入地鐵之前,我回頭想要確認意識盲先生十分真的盲先生,已經找不到對方的蹤影。盲先生走得實在是太慢了,我後面都已積聚兩三排人。稍微等一下,盲先生就能走上前了吧,然而還是沒有等到。那個讓我展開豐富聯想的盲先生就這樣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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