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53年,湖北小伙张继考中了进士。唐朝考进士可比高考难多了,录取率超低。
张继是幸运的,也是倒霉的。
复试的时候,他被淘汰出局了。
复试的老师安慰道:小张别灰心,“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回去复读吧,考进士五十岁都不晚,长安永远欢迎你。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两年后,憨态可掬、皮糙肉厚的安禄山从一个乖儿子,变成一个心黑手辣的死胖子。
高大上的帝都,生活在云端的王孙公子,在刀光血影里瑟瑟发抖。
安史之乱击碎了大唐荣耀,成为文人们永远舔舐的伤口,也流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名篇:
杜甫有“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李白有“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大唐盛世的泡沫破了,打了所有生活在盛世烟雾中的人一记耳光。
文人们擦干眼泪,揉一揉被打得生疼的脸蛋,没有呼天抢地地质问这到底是为什么,而是一转身,纷纷登上了马车,去往江南文人的天堂。这汹涌狼狈的人群中就有张继的身影。
这一年的深秋,载着张继的小船悄然来到了苏州城外。苏州城里的百姓不会知道,寒山寺里打坐的和尚也无法预见,这个夜晚将有一件大事发生——张继写下了《枫桥夜泊》。
一千多年前的苏州,寒山寺还属于远郊区,没有霓虹灯的夜晚,月亮的清辉显得那么寂寞。
如果是苏轼看到此情此景,肯定会写下“寂寞沙洲冷”,但是张继没有,他只有一句白描“姑苏城外寒山寺”。
船夫说:“相公,起雾了,天色也晚了,不如在枫桥休息一夜,明早再继续走吧。”
张继走出船舱,四下看了看,说了一声:“好。”
他抬头望着朦胧的月色,心里想:看现在的月亮,曾经代表谁的心,结果都一样。
夜色奔涌而来,渔船上的灯火,变成一团模糊的光影,江面上的雾越来越大,凉薄的霜打在他脸上。他一动也不动,像融化进了夜色里。
不知什么时候,连月亮也落下去了,乌鸦凄清的叫声却穿透雾与霜,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看到此情此景,如果是李清照肯定会写下“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词句,但张继简简单单、直直白白地在历史的天空中写下了“月落乌啼霜满天”。
远处点点渔火,若隐若现,岸边婆娑的树影一动也不动,像画在宣纸上,亦真亦假。被“愁眠”裹挟的张继好像在等着什么。
他虽然身在江南,但是心里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长安的消息。八千里路云和月,马车、牛车,水路、旱路,他离长安越来越远,但对长安的思念却越来越深。思绪远了,漂泊的心灵忽然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咚——”寒山寺分夜的钟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攻破了张继紧闭的心扉。
塑像一般的张继好像重新活了过来,心中感叹: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诗界里,带给我惊喜。
他终于等到了,那一句令他千古留名的“夜半钟声到客船”。不早不晚,不疾不徐,恰到好处,仿佛他乡遇故知,好似迎面故人来,激动的泪水就要冲破诗人干涸的眼眶,流下岁月雕琢的沟壑。
一次偶然的停靠,一下司空见惯的钟声,点化了张继不朽的诗名,也寄予了寒山寺独有的厚爱。
千百年以后,“寒山寺的钟声”穿越千年的风霜,走出了苏州,走出了中国,冲出了亚洲,走向了世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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