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这么一个真事,曾被当成笑话来讲:
早些年间,有一个中学生在学校住校。回家时,家长给拿上了一种下饭美食——莱芜香肠。
在当时,住校的学子们从家里带饭时,佐餐的主要是炒咸菜,一顿顿、一天天都是。
所以,可以想见这位同学得到这份香肠的珍惜。
香肠好吃,也好闻,甚至,鼻子尖的人,老远就能闻到。
所以,这位同学为了防止被同学们发现、被同学们分食,就想了一个办法——偷偷跑到被窝去吃。
结果那天正好有同学有事找他,寻不到他,翻开上铺被子时,却见他一手拿煎饼,一手拿香肠,在被窝里吃得不亦乐乎……
从此成为笑谈。
其实,当我初次听到这个关于莱芜香肠的笑话时,我并没有觉得多么好笑。
因为,没有在那个物质困乏年代生活过的人,真的很难体会到——当你长期枯涩、闭乏的味蕾初次得到满足时,那份欢欣与喜悦,那份畅快与舒爽,真的犹如滔滔江河之水,足以将人淹没,足以让人理智顿失、仪态全无。
2.
出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我,在青少年时代为数不多的美食记忆中,莱芜香肠绝对是少不了的那一种。
那个时代的人们,普遍生活得艰难。
在记忆里,我家一年四季的主食就是煎饼。蔬菜,主要就是土豆和白菜,还有母亲自己用萝卜黑豆腌制的“豆豉咸菜”。
记忆中,有一年冬天,我们整整吃了两三个星期的豆豉咸菜。因为天气冷,母亲把豆豉咸菜放在锅里加热一下,然后撕上点白菜,这样就成了我们的美食。
一顿又一顿,豆豉咸菜就这样被反复加热后放白菜,吃掉,然后又加热,放白菜,吃掉。
当吃到第三个星期的时候,我向母亲提出了抗议,母亲才停止做豆豉咸菜炖白菜,开始炖起了土豆。
——即使我们家这样的生活条件,在当地还算好的。因为我的父亲在铁矿工作,是吃“国库粮”的人,因此,虽然需要养活一大家子人,但是毕竟,家里是有收入的。
而我的那些乡邻们就不同了。
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四季在土里刨食。有时遇到年成不好,一家人的温饱都会成问题。从小到大,我不止一次地见到,乡邻们到我家借过各种东西: 火柴,食盐,油……。
不记得她们还,母亲也从不催要。
是的,虽然我们的生活过得艰难,但他们,比我们更甚。
就是在这样的艰难生计中,某一年临近春节,因为大伯家姐姐出嫁,我在大家庭宴会中第一次吃到了一种让我终生难忘的美食-----莱芜香肠。
那块香肠,被切成薄如蝉翼的一小片一小片,一层层重叠,像花瓣一样由小到大绽放在平盘里,看上去就很诱人。
大人夹给我了一小片,我拿在手中,轻轻一嚼,那份浓烈的肉香混合着调味料的清香立刻一起绽开在我的味蕾。
我感觉我小小的整个身心和灵魂都被这诱人的美食摄在了手中,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伸出触角,贪婪地吮吸着这亘古至今没有接触过的珍馐美馔……在大人的提示下,我赶紧吃上一大口馒头,中和一下那满嘴的无与伦比的美味。
吃第二口的时候,我再也不舍得大口咬,我用牙齿尖切割下细细碎碎的一点点香肠,然后,再次咬下一大口馒头。
满口流香,无比满足。
多少年之后,第一次吃香肠的情景和感受,我仍历历在目。
3.
如今,一切时过境迁。
家乡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幢幢高楼替代了低矮的泥土屋,羊肠土路也早已变成了明净坚硬的水泥路。乡人们,家家户户智能手机、网络电视、壁挂炉已成为必备。
人们的餐桌上,时令美食层出不穷,而莱芜香肠,更是成为日常菜肴。喜爱之余,人们也会将自己喜爱的香肠美食作为逢年过节时的馈赠佳品。
而我,也早已离开老家多年,故乡的山水,故乡的风景、故乡的美食风物,似已渐行渐远。
只有那点点滴滴爱的记忆,爱的满足,已变成骨子里永难磨灭的印记,已变成对过去时光的怀念与留恋,已变成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那一抹或浓或淡的乡愁,在午夜梦回时分,氤氲在身边,久久不散。
4.
远在千里之外求学的女儿近日来信了,说想念家乡的美食,让我们给邮寄一点过去。
她的信中,点名要莱芜香肠。
印象中,现代的年轻人,很难对祖辈流传的古老东西产生兴趣。而一些当地特产,有时,也会被他们排斥,说是土的掉渣,不如大城市的时尚现代高大上。
所以,真的有点意外……
原来,我们看过的书,我们走过的路,我们说过的话,我们吃过的家乡美食,真的会熔铸进我们的骨骼,消化进我们的血液,传承进我们的血脉。
让我们以及我们的后代,英姿飒爽,风行世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