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朋友聊天，她说，只是想想你们这种工作，就替你们头疼！每天对着一百多个孩子，头都得大三圈儿。
我告诉她，让人头大的，不是学生，而是家长。不信你看——
01
— “老师，法律都规定了，不许给家长留作业，你这——”
— “作业？什么作业？我给家长留什么作业了吗？”
— “你不是让家长在卷子上签字吗？这不就是给家长留的作业？我们天天忙得没时间吃饭，哪有时间签什么字啊？我儿子小学六年，我从来没给他签过字，成绩好着呢！”
— “哦，您说的是这个啊？这是孩子们进入初中以来第一次大型考试，我就想让他们把成绩带给父母看看。签字只是一种判断方式，看看他们有没有按要求带给家长看。如果您觉得是负担，也确信孩子不需要督促，可以不签字的。”
02
中午没回家，在办公室分析学生成绩。
12:50左右，楼道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声音高亢嘹亮。
— 张老师，刘子轩这次考试成绩没见进步，而且英语还下降这么多呢你说？
— 英语下降啊？正好，英语老师没回家，就在这儿坐着呢。（门上有一条玻璃，我猜班主任会抬手指我）你进去，跟英语老师交流一下，看看孩子是怎么回事，用什么方法提高一下。
— 哎呀，我就不进去了，我跟英语老师又不熟。哎，张老师啊，还是咱们俩熟，我就跟你说一下得了！
03
课代表萱发挥失常，只考了106分。拿到答题卡，她睁圆了双眼，抬手掩嘴，把一声短短的“啊”瞬间切断。我知道，她只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我注视她的时候，她也抬眼看我，我们俩相视而笑。她平日稳重踏实，偶尔失常一次，无伤大雅。
倒是班主任没沉住气，叫来了几个家长。
我下楼去练习卷，被班主任抓住介绍：“萱妈妈，这是郑老师，咱们班的英语老师。萱这次英语成绩不太理想，你跟郑老师沟通一下吧！”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个子女人看过来，“哦，李老师是吧？那个，你们忙，我就先走了。”
见她匆忙冲向门口，我摇摇头，继续往里走。没想到班主任格外执着，他拦住女人纠正她：“是郑老师，英语老师姓郑。”
我背对他们翻了个白眼，“这情商！怎么当班主任的？”
然后，我被班主任拉了一下衣服。“郑老师，这是萱妈妈，你看，你们聊聊萱的学习情况呗？”
我只能回头。然后，我听见女人说：“哦，李老师，你们忙，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看着女人慌乱的步伐，我无语失笑。莫名其妙！我做错了什么啊，就这么被迫改姓李了？
数学老师凑过来跟我耳语：“这个家长估计是不好意思跟你说话了。她刚才抱怨萱英语成绩下降了，说以前她家闺女都是考满分，最差的时候也没下过115分。她不说问自己孩子的学习状态，她问英语老师怎么回事。”
我有点震惊。七年级和八年级知识的难度，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成绩有浮动是很正常的。而且，随着难度增加，以后考满分的几率会越来越小。
“我告诉她了，以前她闺女考满分的时候，也是你教的。”数学老师还在愤愤不平。“这样的糊涂家长，我都懒得搭理她！”
我不禁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句话：对家长来说，孩子成绩好，是因为自己的孩子聪明；孩子成绩不好，那就是老师教得不好。
果然！
04
突然接到一家长电话，我瞬间懵圈儿——我已经不教他儿子了，还找我干嘛？
他倒是没拐弯抹角，直接说想找我给他儿子补课。无论我怎么拒绝，他只自顾自讲他的车轱辘话。
我加倍懵——这是又想上高中了？还是他家后台塌了？或者，破产了？
当初代理这个班的班主任，他们夫妻可是各种明示暗示，让我对他儿子不要管束太严，——“我们不怕他淘气不学习，就怕他耍小脾气不来学校。”
他压低声音，说他们不要求孩子考什么大学，因为不用担心工作的事。他家在好几个重要部门都有关系，即便儿子没文凭，弄个编制也没问题。
他妻子还说，他们家几代单传，儿子未来的车房都有专项资金。所以，他们的最高要求就是，儿子每天高高兴兴来学校，再平平安安回家去。
我啼笑皆非。在他们离开时，我提醒他们把办公桌上的茶叶带回去。我家的茶叶还四处送人呢！
别的家长送礼，是为了让老师对孩子严加管教提高成绩；这送礼让老师不管孩子们，我可是第一次见！
05
第一次见这个家长，她给我的是一种很明事理的错觉。
她道歉，解释女儿种种不正常表现的原因，请求我跟其他老师打个招呼，稍微放松一点对女儿的要求。
“摊上这个病，我也是没办法了！”她含泪的样子，让我感受到她作为一个双相障碍患者母亲的辛酸。
我理解她的无奈与彷徨，答应了她的请求，承诺会给孩子一些特殊的关照。
然而，她接下来的一番操作却惊呆了我。
先是有陌生同事来找我——“你是教9班英语的郑老师吧？哦，你好你好！我是某某某。你看你们班那个周子萱，唉，这样的孩子吧，咱们就别对她提什么要求了……”
然后是陌生电话——“喂？郑老师，我是某某，咱们都是英语组的。就是那个周子萱，她妈想让我跟你说说，这孩子啊，确实不听话，她要不是忒出格儿，不行咱就别要求她什么了……”
再然后是亲戚——“姐，你教一个叫周子萱的是吧？她妈跟我是同事。姐啊，她妈妈的意思就是，孩子能每天去学校上课就行，她不要求别的什么了……”
最后激怒我的，是一个小学校长的来电。我曾和这个校长一起下乡支教，后来关系也一直不错。
她简单问了一下情况，然后劝我：“孔子弟子三千，不也就成才七十二人吗？特殊孩子特殊对待。咱们也没必要过分理想主义，每天上上课，判判作业，就算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简直是让人无语！我告诉她，这个孩子只上音乐美术课，其它时间都在家养病。偶尔上半节课，也是在座位上睡觉、吃东西、梳头发、剪指甲、玩手机、照镜子化妆，或者跟同桌聊天。即便她做这些事，我也没说过她半句。
我欲哭无泪：“她不扰乱我正常的上课秩序，我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如果这样还不行，她还说她女儿怕我所以不上学，那她就只能找校长换掉我了。”
11月份学校运动会，周子萱做了一件大事。她闯进九年级一个班，要找她的干哥哥干姐姐聊天。彼时九年级正常上课，班主任便劝阻她进班，她勃然大怒，把班主任打到脑震荡住院。
这个家长手眼通天，找了各路神仙来说情，想以三千块钱换班主任一个不追究。班主任也是苦不堪言，她两天的医药费就不止三千，更何况医生说她没有十天半月的治疗，根本缓解不了眩晕状态。
拉锯状态中，她发现女儿怀孕了。据说，她带人大闹校长办公室，说女儿就是在学校怀孕的，要求学校负责并赔偿。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女儿经常和一群社会青年打牌喝酒夜不归宿。
最后的最后，校长加压，班主任只能自掏腰包支付医药费；学校负担了她女儿的手术费和营养费。
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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