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娘子扯扯衣角,好像又回到了她幼年的时候。
她从小就对做菜充满了热爱,阿娘头一次知道她有这个爱好的时候很是赞许了一番,当她说长大后要天天为家里人做大餐。
她身为吃货的阿爹眼泪汪汪的对阿娘说:“看看咱闺女这觉悟,比前头几个臭小子强多了。人类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这话放在咱们狐族也不差。”阿娘也是欣慰的点头:“什么时候咱闺女幻化成人形,咱们享口福的日子就到了。”
阿娘和阿爹盼呀盼呀,为她找来修炼最好的药材,为她千方百计求丹药,为了让她快速幻化人形简直呕心沥血。她也很争气,不到一百岁的时候她就幻化成了一个女童,天真可爱。成为当时震惊狐族的一件大事。
但是她不吸人阳气,不修炼功法,只是一味的学做菜。
但是她因为修炼过急,化为人形时五味不全,这为学菜造成了极大障碍。她自己琢磨着做菜都做了近百年,可是她的五味还是没有恢复,不管刀功多么精妙,菜品摆盘多么赏心悦目,她做的菜还是那么难以下咽。
当有一天阿娘说:“闺女啊,你学了这么久的菜,爹娘也盼了这么多年,你看要不你露一手,让爹娘都尝尝鲜。”她看着阿娘期盼的眼神,犹豫着答应下来。她想,就算做的不好,也只有阿娘阿爹知道,丢不了什么脸。
当她忐忑的做了一桌子的菜肴时,阿爹阿娘看着有模有样的菜式感动的老泪纵横。
于是,他们召唤来了她的大哥大嫂和几个小侄子,二哥二嫂和几个小侄子,三个三嫂和几个小侄子…她一共有七个哥哥,近百只狐狸挤在阿爹阿娘的狐狸洞里。
而她做了八道菜,还不够这些人塞牙缝的。爹娘为了表示他们的慈爱,先让小辈的小狐狸崽子们品尝。
她的大侄子,就先代表了他们小辈的狐狸。他其实比她也小不了几岁,也已经幻化出人形。羽扇纶巾,颇有几分文士的儒雅。他动作优雅的尝了第一口。然后脸色大惊,不相信的又很仔细的咀嚼了几下。他抬眼看了看他爹娘,他爷爷奶奶,看他们都满脸期待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是咽下去还是吐出来。
他爷爷十分慈爱的看着他道:“爷爷知道你颇读了些人族的诗书,腹中有不少墨水,你吃完了就用你读过的诗词来形容一下你姑姑做的菜吧!”
而他的小姑姑则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他心中不忍,只得艰难的咽下去。他这一举动无异于吞了几口毒药,不,也许毒药的滋味也没有这么的苦不堪言。他知道祖父母向来疼爱小姑姑,他也知道做菜是小姑姑最大的爱好,只是,这个菜,滋味实在是五味杂陈。一句话,他就没有吃过这么口味独特的菜,让他如何形容?他紧握扇柄,躬身道:“孙儿从未吃过如此佳肴,一时间难以找到诗词形容,还是容孙儿想一想,请各位叔叔先品尝。”
他多聪明啊,一闪身退到了长辈后面。
六叔还挺羡慕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在你爷爷奶奶面前有面子啊,你可是第一个吃到你小姑姑做的菜的狐狸,你小子有福气啊!”他有苦说不出,隐晦的提醒道:“一会儿叔叔品尝的时候少夹一些,才更能品尝出姑姑做的菜的个中滋味。”
六叔挥挥手:“我看是你小子没吃够,指望我给你留点,你等着,轮到我,我一筷子都夹完。”旁边的七叔不高兴了:“你后边还有我呢,六哥你可得给我留点。”
六叔对七叔挤挤眼:“六哥啥时候忘过你,最后一筷子肯定是你的。”七叔磨拳擦掌:“好嘞,我指定都吃光,一筷子都不给这些小狐狸崽子留。”
大郎苦笑着,心中想,今天就该着治治你们两个吃独食的家伙。
果然,等到六叔七叔时,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夹得多,塞了满满一大口,费力的咀嚼。比他们先吃的老大老二两三老四老五,看着他们吃了那么大一口,不由为自己没有贪吃而庆幸。
一个个在嘴里嚼呀嚼,就是不愿意往下咽。阿爹阿娘欣慰的看着他们的样子:“瞅瞅,一个个的急什么啊,有这么好吃吗?这是你们八妹做来孝敬我们的,你们一个个的胡吃海塞什么啊?这次可得向你们八妹多学学。”
老大恨狠的看着自己儿子,眼神中明显传达出“怎么不早告诉老子这么难吃”,无奈他儿子在和下面的狐狸崽子们窃窃私语,没有接收到他老爹这个“死不瞑目”的眼神。
她的七个哥哥真是悔恨的泪水和血吞,生生的吃下了这口菜,后来据几个嫂嫂讲,哥哥们有大半个月只愿意喝清粥,不愿意吃哪怕一筷子菜。
阿爹阿娘看着被吃的只剩下盘子的菜,惋惜而又自豪道:“今天便宜你这几个哥哥了,明天你再做几道爹娘爱吃的菜吧!你那些侄子们可都还没吃呢!”
下面的狐狸崽子们听到祖父母的话,大惊失色,哀嚎的惨绝人寰。
刚才大哥用他的扇子保证过了,姑姑做的菜空前绝后的难吃。更何况都看到了各自阿爹生无可恋的眼神,艰难的吞咽。他们又不像祖父母一样老眼昏花,自然看得出来阿爹和叔叔伯伯们根本不是因为吃到好菜激动的,那一个个都是惊恐失色的活血吞啊。
他们祖父母再耳聋眼花也听出了他们的不情愿:“怎么了?现在就要姑姑做菜给你们吃?”然后甚为满意地转头看向她:“闺女啊,要不你再下一回厨,小狐狸崽子们看来都等不及了,阿爹阿娘今天也没有吃到呢!”
她当然点头应是。狐狸崽子们实在遮掩不了心中的惊恐,最年幼的小狐狸崽子惊呼道:“爷爷奶奶饶命,大哥说姑姑做的菜难吃的让他想撞墙,我不要吃。”
场面立马尴尬了,霎时间狐狸洞中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她心里清楚,难堪的垂下头,泫然欲泣。老大看不下去了:“胡说,你们姑姑做的菜好吃极了。”
六位弟弟外加他的儿子立马对他怒目而视,他只好改口:“起码没有像大郎说的那么难吃。”
其实他在心里也觉得儿子的评价说出了他的心声。
阿娘颤声道:“也就是说,老八做的菜确实难吃喽?”吃过的人纷纷点头。
她看着她七个哥哥面有难色,她掩面跑出了狐狸洞。
她远远听到阿爹斥责哥哥们的声音:“难吃也不要说出来,你们妹子该多伤心?我看色彩搭配挺好,能有多难吃,你们这帮小兔崽子。” 老七憨厚的答道:“我嘴一点也不挑吧,可是我长这么大就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我就是顾及八妹的面子,咬牙吞下去的。”其他几位也纷纷附和。
狐娘子跑了很远的路,心里想着,再也不要回到狐狸洞,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她拿了些金银财宝,随便找了个山洞躲了起来。
她在山洞中研究各种菜式,搭配,甚至不惜乔装打扮跑到大酒楼当个打荷的伙计。可是酒楼掌厨在吃了一次她做的菜就把她赶了出来:“你还是趁年轻再找个活学个手艺吧!你真的没有这方面天赋。”
她不死心的抓住大厨的衣角:“师傅,难道我就没有任何优势了吗?”大厨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她大喜过望:“还望师傅指点迷津。”大厨一指官道:“你从这走两里地,有一个朱红色的大门,门口两座大狮子,挺气派,我觉得那里比较适合你,那里的大老爷就是做这个起家的。”
她兴冲冲的辞别了师傅,走了两里。果真看到了朱红色的门,门口两个大狮子,端的气派非凡。
她紧走两步,看到一个仆人模样的小厮在扫地,问道:“小兄弟,你家大老爷在家吗?”
小厮抬眼看了看他,不解道:“小公子亲自来取药?看你穿着不俗,是哪个府上的?”狐娘子不明所以:“取什么药?”小厮一挺胸脯,昂头道:“耗子药啊!我们大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制耗子药能手。不管你是想活捉生擒还是闻者即死,只要是耗子药我们府上都有。”
她大惊失色,小厮见她似是不以为然,又一拍胸脯:“不是我要吹牛,我们大老爷还有一绝,就是给耗子炒菜,只要耗子吃了他精心调制的菜,不出半个时辰,那耗子个个要撞墙啊,效果立竿见影,那声音砰砰的,下人一听到,立马知道耗子在哪,等耗子撞死了直接清理,不腐不烂,免的味了熏到主人家。哎,公子别走啊,你不买耗子药了?我真的没有瞎吹。哎…”
她丢了魂一样的向前走,沮丧地回到了她暂时藏身的山洞。
她颓唐的坐在洞口觉得自己也许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她还是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孤独终老吧!
她入神地想着,忽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道:“我饿,饿啊。”
她抬头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吓了一跳。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是一个又瘦又矮的人,大概是闹饥荒的地方出来的。
她满心苦恼本不予理睬那人,但想到狐狸洞里还有她剩下的食材,反正她要走了,索性给了这个可怜的人吧!
她暂居的山洞里锅碗瓢盆都有,她平时本来就是为了练手,才买来了这一堆东西。如今要走了,她总有几分不舍得。
这些年在她手里,这些上好的炊具也没有发挥出它们的价值。
如今,再让她做最后一次菜吧!她想,一个快饿死的人总不能嫌她做的难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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