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家的体格通常用来形容男子,可它也适用于一个我认识的女子,是的,一名有着运动家体格的女子,她是我曾经的同事,大家称呼她“姐弟”。
至于“姐弟”这个称呼的由来,除了与她外语名字发音接近以外,我认为与办公室年轻男性在她面前的弱势不无关系。
江南男子普遍文弱,即使我这样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篮球爱好者,在她面前仍然像个儿童,不仅因为她那模特的高度,还由于她浑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一种“即使我是女人,也能揍得你回家找妈妈”的气场,她与《指环王》里精灵女王的气息截然不同,更接近于军队女教官的激进和压迫感。公司里海拔最高的A经理曾经说过,“姐弟”是我们公司的旗帜。
旗帜或许代表一种积极的工作态度,至少那时我是没有,可“姐弟”已经不是用积极能形容了,她是一名斗士,一名当代妇女三八红旗手。如果每天早到办公室就可以拿奖金,她一定已经赚得钵满盆盈、可以提前退休了。可我敢肯定,她一定不会提前退休,因为公司就是她的主场,她会为了给公司省一毛钱,而跟别人争得面红耳赤,她从心底里爱公司,但公司爱不爱她就难说了。
在我印象里,没什么是她办不到的,比如我们办公室的传真机老坏,但她总能在关键时刻修好,不用担心发不出急件而尿裤子,要知道经理们可都是说话用吼的“暴君”。“姐弟”后来说服经理采购新机器,我想是因为她为公司省的钱都可以买一打传真机了。
其实,作为一个当时没什么企业文化的民营公司,是无须如此鞠躬尽瘁的,很多人拿回扣或贪样品钱都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姐弟”对此是颇为恼怒的,毕竟,公司给出的业绩奖并不低。你可以说她是有原则的人,可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原则阻碍了她的晋升,当人人都在默契得暗地里拨弄着小算盘,她就似一道光明的利剑,照得别人浑身冒烟。
所以,像我这样既没工作能力、也无权力的小员工反而与她走得更近。我们会一起吃员工餐,期间,男生总会时不时夸耀自己的运动能力,比如在校运动会夺得了名次之类,她对此不屑一顾,这显而易见,对于一名省队水平的田径运动员,我们的确都太业余了。
练田径的人都吃苦耐劳,她的刻苦往往被她那时髦打扮所掩盖,在一段工作旺季,她反复流鼻血,为此她只敢穿红色衣服,在充分向我们说明这绝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后,我们才放下心来,毕竟其他人谁也不想早早到公司开门。人性的阴暗暴露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除了她。
有时我想,她这样会快乐吗?每天听她在办公室的爽朗笑声,我想是肯定的吧,她就是那种执着而坚持自我的人。
有一阵子,因为牵涉办公室搬迁,公司里一片忙乱,我那时刚好坐她隔壁,看着她上下飞舞的身影,我也勉强作出忙碌的样子。在我的自由意识快要被声声入耳的电话声、打字声催眠时,“噗”的一声,全公司跳电了,经理那震耳欲聋的叫骂声瞬时响起,同事们的抱怨也接踵而至,那意味着许多文件和报告需要重新制作。我抬眼看向万能的“姐弟”,她正一手拿着十字改锥、一手拿着个接线板呆在座位上,我立刻明白了她就是跳电的罪魁祸首,她必定刚才想修接线板,想着我冷汗直冒,她就不怕被电死么。
我咽了下口水问她要不要去告诉经理,她否定后立即将“犯罪工具”藏到了抽屉里。这不科学啊,她不是一个很有原则、敢做敢当的人么?
事后有次我问她为何当时不做真正的自己呢,她沉默了许久,悠悠得说出了让我至今也无法忘记的话:
“为什么老是要我做自己,我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我还不清楚吗?我要做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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