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儿爷请来了一个风水先生,这很是让迷信的父亲上心。父亲每天吃了晚饭,都到胜儿家去唠嗑,除了探听风水先生看相打卦的情况,就是想把风水先生也请过来,到我家也算一算。父亲的诚心邀请终于感动了风水先生,那一夜,风水先生在父亲的引领下,来到了我家,开始了常挂在父亲嘴边那次著名的对话。
风水先生冰海跟着父亲爬着铁梯子上了房。父亲走到房顶中央,他也跟过来了。冰海在幽暗的月光下,仔细地打量着房子周围的情势,过了好一会儿,父亲只听冰海用一种暗幽幽、十分阴冷的嗓音,这种嗓音像从地狱传来的:“你们房后头是凶宅。”父亲闻听此言,头发根发炸,浑身一激灵。但转念一想,我家房子后面是楔子叔家,很早以前,楔子叔得了癌症,因无钱治疗,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那一年找了一根绳子上吊死了,可不是凶宅嘛。想到此,父亲咽了一口吐沫,嘴里嗯了一声。
冰海又抬起头,向更深远的北边看去,他缓缓地抬起胳膊,指着远方幽暗的天空,当然那里还有几颗星星在闪着狡猾的眼睛,只听他说:“北面隔两家是绝宅。”这种语气带着平缓中的霸气,父亲不禁一惊,心想:隔两家是姨夫家,姨夫是外地人,他住的宅院原来的主人叫锁柱,三、四十年以前,锁柱在三里五乡耍光棍,蛮横无理,到头来连个媳妇都没娶上,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冻饿而死了,他的宅院就被他的侄子卖给了姨夫,这样说姨夫现在的宅院为绝宅,还着实有一定道理。父亲便不由得夸奖了冰海一句:“想不到你还能看出几十年前的事!”
冰海撇一撇嘴,在月光下看他冷静的像一座冰神,他对父亲的夸奖不置可否,又很潇洒地抬起手臂,向西北角一指,又是那种瘆人的、幽暗的声音:“哪里是病宅!”父亲想,这东西也真神了,西北角是三叔家,三叔常年有病,患的是空洞型肺结核,每年有点收入都打了点滴。父亲便说,哎呀,你怎么看出来的呀?冰海也不答言,转向东,又一指道:“东边是暴宅。”父亲想,东边的宅院里一定发生过什么凶案,或者非正常原因死过人。只是东边院里数易其主,他已经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样恐怖的事情。后来,房子的女主人突然喝农药中毒身亡,似乎在以后的几年里验证了冰海预言的准确。
幽暗的月光下,听罢风水先生发出的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父亲顿时感到头发根子都竖了起来,慌忙说:下去吧,别说了。
冰海看风水本事看来不用怀疑,父亲把他领进屋里,态度明显恭敬了。父亲给他倒了水,让他给自己看一看来年的财运。
过了一会儿,父亲把我从西屋叫进了东屋,父亲指着冰海对我说:叫叔。我说:叔。父亲说:你也给他看看。
我眼前这个人戴着一顶灰色的鸭舌帽,佝偻着身子,蜷缩在炕头墙角里,他的小眼睛打量了我一下,说:把你的手伸出来,让我看看。我伸出了手,冰海在我的手上捋了一捋,说:你们这个屋里有一口井,对不对?
父亲说:对,这你也能看得出来。冰海得意地说:你儿子的手上全带着哩。
父亲说:翻盖这间屋子以前,这间房是个空地,有一口井来着,后来翻盖房的时候,就把它填了。先生真是神了,这也算得出来。冰海说:这也算不出来还敢走村串乡?
那一年,冰海从山西回来,领来了一个拉扯三个孩子的媳妇,村里人叫做带肚。人口多了,却依然是他的三亩地,养五个人就非常吃力了。冰海农忙则在家收种庄稼,农闲就骑着自行车四处溜达,看相打卦无所不能,且常能说中要害。冰海算人出语常语惊四座,就像一个晴天霹雳劈得人浑身激灵,他算卦可以说是信马由缰、也可以说是信口开河,他不藏着掖着,有啥说啥,不会奉承讨好,可越是这样,他的名声越大,十里八乡的包工头、小老板时常把他请为座上宾,有了钱出手也阔绰,有一段时间冰海的日子十分红火。
那一年冬夜,冰海驾着小拉车,车上装着沉重的柴油机,妻子在后面搡着,到自家的麦地去浇麦。摇柴油机的时候,柴油机摇着了,却没能把摇把抽出来,飞速旋转的摇把一下子打在他的右眼上,顿时把眼珠打流了。
因此,冰海就有了一个绰号,叫瞎冰海。自此,瞎冰海有了让村人讥笑的把柄:你能掐会算,咋就没掐算出哪天夜里自己会瞎掉一只眼睛?
冰海瞎了之后,越发说话放肆。那一日,邻村的王老槐被官司缠身找到了瞎冰海,瞎冰海说:你恐怕活不过这个月去了。想吃点什么,就赶紧吃点什么,想玩点什么就玩点什么。
王老槐问为什么。瞎冰海说:还用问吗?你本月必有血光之灾!王老槐很是悚然,回家的路上越捉摸越觉得此事跟邻居家的纠纷有关,那家为了一条出水道欺负了他十年了,要是自己命不长了,那就先把这起恩怨了解了。王老槐第二天夜里拿了钩镰,闯进邻居家把男主人钩杀了。
公安局的人抓到王老槐,审问来龙去脉,瞎冰海竟是幕后元凶!
于是瞎冰海被抓进了警局,一来二去判了三年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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