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

臧克家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她还活着。”

是的，她还活着。在我心里。

连续两个夜晚，我都梦见了她。

前天，她说要旅行。我们一起去的山海关。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仿佛就是前天。她满脸通红，满头大汗，却掩饰不住眼角的喜悦。她第一次来长城。还是外孙子的执念，“不到长城非好汉”，他要当回男子汉。我看见她的眼中也有一丝神往，却被很好地掩盖住了。是了，她怕花钱。她的生活一直很仔细，她总认为不能给儿女添麻烦，虽然她也想看看长城到底什么样，可她不给儿女增加压力。

站在烽火台上，感慨：“我借我姑娘和外孙子光啦，我还看见长城了，我多有福气啊！”

现在想来，依然泪目。

昨夜，她又入我梦来。

是在哪呢？地点依稀是在外面，只记得她说了一句话：“别忘了带点糖块，他血糖高。”家里血糖高的是谁呢？唯有已逝的三哥是了。她还是念念不忘这个孩子啊，这个比他早走一年的孩子，这个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伤透了心的孩子！

每到我累了时，倦了时，心中有苦说不出时，她总能出现在我梦里。

她还活着。

遇到为难的事，我常常会想，要是她在，会怎么做？她的学历才小学毕业，按说是没文化的人。可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她说的算；儿女们有拿不定主意的事，也要找她商量；邻居间有需要出谋划策的事，也爱找她咨询——可她明明就只是一个半文盲啊！

她还活着。

我扫地时，她分明还嘲笑我近视眼东一块西一块有遗落扫不干净的地方；我包饺子时，还能听见她还在教我怎么把牛肉馅儿拌得嫩而不水；我出门上班时，她还叮嘱我开车别太快，还在感慨她最小的小丫头居然是家里第一个敢开车出入自如的人……

她去哪儿了？

“娃啊，这东西你留着，以后啊，也许能成古董呢。就算是我留给你的念想了！”那一方手绢里包着的一摞粮票，是她当年的当年省吃俭用留下的，没想到后来突然不用了。她好感慨，要是她当年不攒粮票，换成攒物品，是不是也能有点用？我们安慰她，你好好留着，以后也许都是古董呢！然后，到了最后，她把古董给了我。

古董还在，她去哪儿了了？

电话还在——她逢人就给看，这是我姑娘给买的，多小巧，往上一划就能打电话，真先进——电话还在，号码已空，她去哪儿了？

这张卡，以后就专门存你自己的钱，密码你怕忘，就写纸上，以后每个月我给你卡里存钱，你都能看见存折里有多少钱，它们是一样的。你心里踏实了，一辈子终于有属于自己的存折了，关键是里面还有钱了。

现在，卡在，折子在，可都作废了。

物是人非。

她走了。应该是过着快乐的幸福的富裕的健康的生活去了吧！

她还在，一直都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