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闷热的天气如同西果内心呼之欲出的燥热,参杂着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感。当西果与相处了几年的同事从办公室走出来,她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在转向和几位同事互相道别的一瞬间,立即浮现了往日的风采,她并不想让同事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往事历历在目,她与同事亲密无间的相处成功地颠覆了她对于“职场上无友情”的认知,因此才多了几分不舍。离职的情况有些突然,由于西果所在的公司要大规模搬迁,她考虑到搬迁所在地偏远而陌生,对于她未来的职业发展并非其他公司所不能替代,也就没有跟着公司一起搬过去的必要了,最重要的是,公司的搬迁促成了她早已动过离职念头的行动。所以,西果毅然决然地向公司提交了离职申请。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从笼中飞出的鸟儿,一种无事一身轻的轻松感从她的心里迸发出来。无可避免地,她又觉得一阵空虚浮上心头。她知道,从明天开始,她就不用再按时起床去上班,毕竟这种失去规律性地生活,她少有体会,也就无法设想她能否适应。西果转念一想,也许明天将是一个过上“劈柴,喂马,周游世界”的生活的全新开端。
西果抱着在公司收拾好的堆积了几年的用品和书籍,从公司楼下步行了十分钟后,就回到了有一只猫在等待她的家中。她在一楼开门时,猫就在五楼开始热切地喵喵叫,每天如此,从不例外。西果每次都还没来得及打开门,就开始隔着一扇门以一种深情的口吻呼唤她的猫,甚至不忍猫多等哪怕一秒钟而急得手忙脚乱,将开门的钥匙掉在地上。进门后,西果喵一声,猫也喵一声,一唱一和,除了她两,没有人能听懂她们之间见面后的互诉衷肠。西果给猫取名为“被被”,因为这只猫和西果一样喜欢被子。西果有一个怪癖,但凡和她睡过觉的人都说她是一个奇怪的人,不论春夏秋冬,即便没有空调,她也一定要抱着棉被睡觉,以至于曾经西果的男友常常和棉被争风吃醋,说她宁愿抱着棉被也不愿意抱着他。但熟悉西果的人都明白,不论是夜晚需要依靠一点光亮,抑或是厚实的棉被才能入睡的人,都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西果却不认为她的猫喜欢被子是因为缺乏安全感,而认为猫天生就懂得享受一团柔软的棉被包裹着它带来的舒适感。
那晚,西果因为约上了一个朋友到家中吃饭而买了两条鱼,但朋友临时有事便不来吃饭了。她深刻体会到一个人养一只猫的好处就体现在,有猫一起用餐,所以从不怕浪费食材。西果把两个鱼头分给了被被,把剩下的鱼身分给了她自己,于是一人一猫搞定了两条鱼。饭后,西果把被被留在了家中,她一个人外出散步。南方的夏天,气温居高不下,一种闷热难耐的热流覆盖着她的肌肤,她感受到滚烫的血液在体内流动与沸腾,已分不清到底是她的身体更热,还是周围的空气更热。对于这个城市,西果曾一度想逃离,但这种逃离并非等同于逃避,她觉得自己只是这个城市的旁观者,可以身居于此,亦可以抽离出去。不知不觉,西果走到了江边,晚风并没有将闷热的气温浇凉,她却被驻足的流浪歌手吸引了注意力,于是在石墩上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像以往那样安静地听流浪歌手一首接着一首地唱。西果觉得,每一个流浪歌手都是有故事的人,而喜欢听流浪歌手唱歌的人本身就带着故事,所以,歌唱者与听者之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灵相通。流浪歌手或沧桑,或悲怆,或呐喊,或轻柔的音调,都是对她心灵孤寂的一种治愈与抚慰。是啊,她独身在这个城市漂泊,承受着工作与生活的种种压力,流浪歌手何尝不是唱出了她无人知晓的心声。
“接下来,我想以一首歌结束今晚的演唱,”这个扎着辫子,清瘦的身材下却有着沧桑嗓音的流浪歌手说,“这首歌曾在我最低迷的时候,指引着我冲破现实的牢笼,我想把这首歌献给每一个追逐梦想的人,感谢大家今晚对我的支持。”
说完,清脆的吉他声响起,人群里十分安静,他唱道:“是不是对生活不太满意,很久没有笑过又不知为何,既然不快乐又不喜欢这里,不如一同向西去大理,路程有点波折空气有点稀薄,景色越辽阔心里越寂寞,不知道谁在何处等待,不知道后来的后来,谁的头顶上没有灰尘,谁的肩上没有过齿痕,也许爱情就在洱海边,等着,也许故事正在发生着。”西果听着这首《去大理》,不知为何,眼里竟噙满了泪水,却并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平静的表面下,在内心翻涌起巨大的波澜。她一直都认为,人虽然不以年龄论年轻,但是不表示在年轻的时候有理由去拒绝疯狂的行为,和证明自己可以在任何时候轻装上阵的勇气,她一度被周围的朋友看作是一个自由的行者,而她正是以一个流浪者自居。西果走向流浪歌手,为了避免对他造成打扰,她并未用眼神与他展开一瞬的交涉,俯身将小费轻放在他的吉他包里,就大步离开了。西果越走越急,汗珠布满了她的额头。她仿佛因思考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而在脸上浮现了难以捉摸的兴奋。她直径走入一家用品相对齐全的大超市,快速挑选了一个行李箱和一顶鸭舌帽,付款后匆忙回家了。她估摸着这个时间,法斯应该还没睡,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法斯一向都是以最快的速度接听西果的电话,他说,“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觉得最近皮肤白皙,不需要借助美容觉发挥功效了?”
“你就爱说笑,”西果转到了正题上问,“你说,我们多久没见了?”
“没有一年,也将近一年了吧,”法斯回答,“怎么?你终于想见我了?”
“不,”西果说,“相反,让你失望了,我突然酝酿的一个新决定将会继续推迟我们见面的日子。”
“我倒是很好奇什么决定竟然比我们见面这件事更重要?”
“法斯,你是否觉得,”西果并没有顺着法斯的问题回答,“人在一个特定的环境被熏陶久了之后,总想呼吸别处的新鲜空气?这种强大的推力在于,你无法设想前方未知的世界是怎样的,但它却能够让你无所畏惧地朝着那个方向迎接它的指引,走向一条新的探索道路,它让你感知到另一种与你所过的生活截然不同的局面,让你无法抗拒那种令你神魂颠倒的魅力,而这种魅力就是你迈出一直圈在安全区域的脚步,远走他乡。”
“西果,”法斯说,“我也曾被这种幻境所指引,或者说,我的心走进了某个我不愿意走出的幻境。那里有无人问津的岛屿,有来自远方的明信片,有阳光斑驳的雨林,也有我恍如隔世的梦。”
“但我不认为它永远都只能是一场虚幻的梦,”西果说,“我所寻求的是一种身体与灵魂相互融合的最舒服的感受,它既不会让我有脱离现实的不切实际感,也不会让我有追梦而不成功的失落感。”
“西果,我理解了。”法斯说,“如果你觉得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足够久并且厌倦了,如果你下定决心要独自离开就趁早奔赴你所向往的地方吧。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一个勇敢又有主见的人,谁也没有权利干扰你如石头般坚固的决定,你既属于这里,也属于远方。你既是安定的,又不是安定的。城市里的喧嚣总会在你的心里留下许多无法消除的困惑,只有长满不知名的小花的原野才符合你那纯天然的气质。”
“你的理解会让我离开的脚步变得比原本更轻松,”西果说,“我会定时给你寄明信片,再见。”
“这么晚还不睡是不对的,晚安。”法斯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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