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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读40-《青铜与竹简的世界——司马迁对历史的征服》

简读40-《青铜与竹简的世界——司马迁对历史的征服》

作者: 小人书读书 | 来源:发表于2024-05-30 12:37 被阅读0次
    青铜与竹简的世界——司马迁对历史的征服,[美]侯格睿(Grant Hardy),丁波译。商务印书馆,2022。约170千字。

    本书为“海外司马迁与《史记》研究丛书”中的又一本,作者为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埃塞维利亚分校教授、汉学家侯格睿,原版著作出版于1999年。

    如果说该丛书中的《朦胧的镜子:司马迁笔下的矛盾与冲突》(杜润德,1995,中译本出版于2023)让我们看到了司马迁个体生命的主旋律及其变奏,他的困厄、悲喜和使命,这本《青铜与竹简的世界》的作者则通过对《史记》结构安排和文学塑造进行研究,让我们看到司马迁的“野心”,看到司马迁用文字构筑的足以与秦始皇的“青铜世界”抗衡并战胜之的一个“竹简世界”。

    《史记》“好像故弄玄虚让你不容易读懂”(页8)。侯格睿的这部著作试图向读者展示《史记》独特的构建世界的方式,即司马迁如何“表现世界”(第二至四章),如何“塑造世界”(第五至七章)。司马迁表现和塑造历史的方法,打破了西方传统历史表达的“关键要求”,如框架上的统一性和内容的一致性。比如,项羽为什么败在高祖(作者在书中一直称刘邦为“汉高祖”)手下,在《史记》全书中共有13个人(包括司马迁自己)发表看法(页71);汉高祖和项羽之争,更是分散在25卷中,对同一事件的描述不尽相同(页74)。对于这种“不统一”和“不一致”,侯格睿注意到了杜润德的解释,但他提出自己的解释:“我们在《史记》中看到的碎片化和重叠的叙述,是故意的安排,服务于深思熟虑的史学目的。”(页77)这种“不确定”的“特殊的功用”,既“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作者的安全”(页92),又“强迫读者变成他们自己的历史学家”(页94)。

    《史记》的读者,并不处于一个只能接受或拒绝作者的位置。他或她不得不前后联系和解释,与文本进行对话并形成一个试探性判断,在其他地方遇到类似的材料时,这个判断可能需要修订;对于可能出现的差异和类似情况总是要保持警惕。。。《史记》的结构不但要求而且描述了一种特殊的阅读模式,这种阅读模式构成了后世中国人试图理解世界的基础。(页94)

    司马迁的历史之网(第三章)是由同一事件不同版本的“多重叙述”构建而成的。突出的例子,书中详举了州吁的故事(一年表和四世家提及)和魏豹的故事(九卷提及,包括一本纪三年表三世家和二列传)的不同版本。这种方法用中国史学家的话来说就是“互见法”。侯格睿引用了朱自清在《史记导读》中的观点,认为《史记》碎片化的结构容许司马迁既尊重他的主人公。又能批评他们,还能在不违反文化传统的范围内提供新的解释(页123)。第四章聚焦汉朝建立这一重大事件,围绕《史记》中20多卷中项羽和刘邦的相关“戏份”以及相关议论,罗列出构成二者鲜明对比的7种可能性解释(编号从A到G),比如A.项羽是奸诈的、不值得信任的,而第七种(G)的小标题竟然是“五花八门的解释”。侯格睿认为可以借用李约瑟的“有机主义”来阐释司马迁的这种表现世界的方法:“总的趋势是考虑尽可能广泛的促成因素,并集中精力于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而不是尽可能多地消除(如西方历史学中寻找有效原因的尝试)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

    事件必须放在整卷的上下文中解读,各卷必须被集群式地解读。(页119-120)

    司马迁不宣称提供历史的最终真相——他能做的就是成为一个有用的向导——但读者必须同意保持阅读和分析。(页122)

    如果说司马迁的历史之网是普遍联系的“有机主义”,那么“塑造世界”(第五章)则是他使用文学手法,通过他的叙述引导读者的感知和理解(页168)。这种感知和理解指向儒家传统,关注人类行为的道德解释。比如在第一个列传(侯格睿把《伯夷列传》看作是整个列传部分的前言)中,司马迁通过他的书写,从历史遗忘中打捞出伯夷叔齐,指出历史最终能证明天道公正(页127)。 第六章分析了司马迁将史料用于文学叙事的6种手法(选择、并置、重复、并行、对比以及情景化),用来举例的包括卷120《汲政列传》、反映吴国阖庐政变的三卷(卷66《伍子胥列传》、31《吴太伯世家》、86《刺客列传》),特别是按《孔子世家》的顺序从孔子出生到死亡一生中11个阶段(编号从A到K)的经历(相关内容涉及多达37卷)。

    虽然历史事实可能无法充分表现奖善惩恶的天道,但历史学家可以通过识别有价值但被遗忘的个体,通过谴责那些因行为损害了良好声誉的人,增加宇宙中正义数量的累积。历史学家可以通过他们自己的工作来验证天道。(页204-205)

    第七章“争夺世界”点明了书名的含义。司马迁笔下的秦始皇缔造了一个“青铜世界”,“通过武力,也就是青铜铸成的武器,他成了已知世界的主人”(页250),当上了“始皇帝”,并给这个“新世界”的所有东西重新命名,在侯格睿看来,命名行为既表示起点也包含统治权(页253)。他建造宫殿和自己的陵墓,寄望于长生不老,但是十多年后,他的帝国结束了。而司马迁“用墨水和毛笔塑造了秦始皇的另一座墓碑,虽然是写在脆弱的竹子上的,却比石头和青铜更长久”(页266)。秦始皇无所不用其极地力图与他前朝后世的君王拉开距离,到了司马迁的笔下,他“迫使秦始皇回到了王朝的周期体系,与天命相呼应”(页268)。在侯格睿“导演”的这一争夺世界的虚拟“比赛”中,司马迁最终赢得了胜利。

    秦始皇和司马迁似乎是两个极端——独裁者和受害者,君主和官僚,法家和儒家,历史的破坏者和历史学家——但重要的是,要认识到这两个人实际上参加了同一个比赛,他们都试图通过重新排序历史、命名和分类以及控制基础话语来定义世界。(页266)

    事实上,由秦始皇建立的政府模式一直持续到1911年中国最后一位皇帝退位。正如卜德所写的那样:“标志从国家向帝国转变的公元前221年,是本世纪革命性变革之前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一个时间”。(页265-266)

    正如本书在结语中所说,司马迁成功地创作了一个可以持续有趣的文本,不只是特定时代的遗物,而且还是一个一代又一代人可以进入、争论和解释的世界。(页14)。

    这套海外《史记》研究丛书还在陆续翻译出版中,就拿刚出版的这两本著作来说,了解作者的中心思想和观点不难,甚至可以说,书名已经很好地反映了著作的核心。但是如果要对那些论证感兴趣,需要对《史记》的内容相当熟悉。所以,熟读《史记》可以在这样的著作中找到更多的乐趣,生发更多的讨论和思考,而对于像我这样初读《史记》的读者,则是激发出阅读《史记》的更多兴趣,这也是不小的收获。

    2024-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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