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

每天清晨，她总会收到他的微信:“早上好！”每次她会回他一个静静的微笑:“早上好！”

渐渐地，她那颗如兔子的警惕心一点点放松，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悄悄溢出甘泉。30年前，那个目光凛冽的倔强少年又浮现出来。

那时初二，她被同学投票选为学习委员，个子不高，却坐着父亲请人打的，尺寸高于其他同学课桌的课桌，坐在教室最后。他和表弟杨树一起被留级，搬来课桌放在她后面。

留级生应该不会好到哪里去，尽量不要招惹他们，她想。她不敢扭头看他们一眼。上课时，她全神贯注，正听老师讲课。突然，头皮一疼，一根头发被人扯住了。她身子往前一倾，仿佛听见发根被拔出的“丝”的一声，她不动声色，前胸靠着课桌继续听课，似乎毫无知觉。除了她和他，估计上帝也认为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节上课铃响了，起立向老师问好后，她习惯性地挺直背端端正正坐下。一会儿，她又感到一根头发被拉住，她一动不动，任凭头发卡在后面课桌上的某个细缝中。但身子终究还是要动的，要记笔记了，她的头往前一俯，头发又被拔掉了。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王子捡到一根美丽的金发，产生遐想，把金发的主人当成仙女思慕不已，到处寻找，最终找到金发的主人——一个老太婆。她觉得那王子真可怜，竟会对头发感兴趣。如果他喜欢玩头发，就让他玩罢，反正头发那么多，他总不会多扯的，忍一下那小蚂蚁咬般的疼就是了。她是不会搭理他的。

下午，英语老师正在讲课，他带着表弟报告没喊，就大摇大摆地从教室前门走进来。他昂首挺胸，犹如一只傲慢的鹅，表弟低着头，像只惶恐不安的鸭子。英语老师冷冷看着他们，停止讲课，教室里响起一阵轻轻的嘻笑声。她瞪着他，目光好似用怒火锻造已久的利剑，如火焰般刺向他。他面无表情地朝她走来，眼中伸出一柄寒冰淬过的钢叉，定定地接住了两把火焰剑，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一声剑叉相交的脆响。她恨恨地盯着他，他渐渐朝她逼近，快到面前时，他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寒光闪闪的钢叉倏地没了，他闪身入座。

那一眼后，少年冷酷的神情，进入她的视野。

那一眼后，她的头发不再被课桌缝隙夹住了。

那一眼后，他上课不再迟到，他开始向她请教作业怎么做，她也耐心讲解。

那一眼，深深烙在她和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