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zykenshin
GMC风驰电掣地行驶在京平高速的回京方向。
醒来后的拜伦所说的话，并未让每个人相信，然而，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句话让各人同时陷入了沉思。于是，在这一时之间，在这辆载满了充满个性的各色人物、充斥着无数未解谜团的特种车辆上，沉默笼罩了车厢。除了窗外的风声和车声，只有路灯与交错而过的车灯在墙上留下了不规律的剪影，一闪而过。
冰璃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巨大的疲惫感向自己袭来。
果然，快速复原后的后遗症依然很强烈。这已经是自己第几次有这样的体验了？
系上安全带，冰璃轻轻靠在身侧的车窗上，毫无过渡地坠入了梦境。
那是一望无际的巨大湖泊，大得无边无际，像幼时常见的闽南的大海一样。
父亲带着两位亲随和我，花了几天几夜，在大湖的四周寻找着什么。这里人烟稀少，但是天高地阔，水草丰沛，到处都能看到牦牛、黄羊、对角羚和黑颈鹤。我们去了好多古城，有的已经破败废弃，有的驻守着吊儿郎当的兵士。最让我兴奋的是我们还乘船出海来到了湖心的小岛上，这里也有一座规模中等的古城，城里没有守军，城垣古旧但并不衰颓；岛上有牧草和马群，充满了田园牧歌一样的生机。那几日于我而言，虽然奔波劳累，却有种旅行的快乐。
父亲却日益凝重。夜里的古城，父亲与两位叔叔在篝火旁商议着什么。我在暖暖的干草垛子里盖得严严实实，父亲刚给我调理过气息，我感到全身的气流非常统一地运转，让我很温暖舒服。我想起自己从小体内就有很多气流在不断游走，有的热有的冷，常常感到冰火两重天，当多股气流撞到一起时，就会感觉五脏六腑天翻地覆的难受，但当气流统一运行时，又会感到灵台清明。父亲几乎每日为我调整气息，但都用处不大，而我自己从来也学不会控制它们的方法。一次听见田叔叔———就是俊朗无比的那位叔叔，用父亲的话说，田叔叔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无意中说道我的病根是从娘胎里落下的，本来怀胎时就发现有先天缺陷，加之母亲在分娩之前又与人连番恶战，受了重创，也伤到了腹中的我。先天后天交困，我能活下来已经万幸。父亲这些年为我奔走求医，也没有大的起色，直到我六岁时见到卫爷爷之后，父亲才得到他的指点，为我调理得越来越顺利。
“宗主，据秦鳞侍郎的线报，西鲁僧兵还有三日路程经过‘措温布’。咱们附近堂口的兄弟已经在沿途布置暗哨。”田叔叔说道，“您可有计划了？”
“各位香主和前来助拳的兄弟们已经在西宁待命了吧？”父亲沉吟半晌，问道。
“已经陆续到达半月有余。”郭叔叔———就是大胡子叔叔，性格粗鲁，但是粗中有细，重情重义———“嗨”了一声说道，“这羊肉和面馍可吃得兄弟们不想走了哈哈！”
“此次精英尽出，但还是免不了一场恶战。”父亲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轻松。“可惜的是西少林住持金面大师始终不愿相助。。。”
我想起了月下山寺里的金面和尚，父亲说的一定就是他。他为什么那么讨厌卫爷爷呢？那卫爷爷现在在哪儿呢？
梦中的记忆有些混乱，卫爷爷的高大身形和特殊外表让我印象强烈到不真实。
“西鲁僧兵委实厉害，但我们有火枪弩手助阵，以逸待劳，坐拥地利之便，再出奇策，终究还是占有优势。”田叔叔的声音清冽，温柔中带着自信。
“哪怕没火枪火炮的，咱们自己兄弟功夫难道能差到哪里去？这次来的可都是帮中第一流高手！有嘛好怕！”郭叔叔的天津口音一贯豪迈。
“是啊，岂能尽长他人志气！”父亲的声音一扫阴霾，“咱们就来个擒贼先擒王，然后围城打援！我的计划是。。。”
梦中的我也入梦了，身体再次像羽毛一般漂浮在天宇里，飘入了下一片回忆。
我在一个通透的石室内，石室两面墙上有大大的空洞，就像两扇窗户。
我站在石垛上眺望窗外，一片苍茫的戈壁，目力及处似与天空相接，最近的一座山上有一块好像有眼的岩石，父亲告诉我那叫做“先巴曲朵萨”岩。
近处向下看，是绝壁，两边窗户向下都是城墙和百丈深渊，顺着城墙的走势，向有松柏、溪水和塔楼的方向看去，才能看到唯一的一条路，沿着斜坡通到这座石头城堡里来。
瞭望塔上的一个人影忽然动了一个角度，像是看到了什么人进入了卫城，而我很快便听到前厅传来了响动。
“宗主受了内伤！平大夫快来！”
我从石头城里上层最深的石室里听到郭叔叔担忧的大叫声，还夹杂着一个声音说着听不懂的陌生语言，似乎有些愠怒但并不焦急。我赶紧跑向下方的前厅。
“郭兄勿要焦急，我没事。”我从第二层台阶上看到站在前厅的父亲时，发觉他面色有些苍白，其他看起来并无大碍，“眼下当务之急，是与理藩院的秦侍郎一起整备好埋伏，准备消灭被引来此处救这个大喇嘛的喇嘛番众们。赵师兄回来了吗？”
我这才注意到父亲和郭叔叔身边地下的一个金丝网罩着一个衣着怪异的人。这个父亲口中的大喇嘛在网中还镇定地盘腿坐着，袒露的右臂拿着一顶朱漆皮描金笠，身披镶有金黄和明黄色花纹的大红色长袍，长袍里还有精致的短衫与马甲，虽然盘腿而坐，也能看出穿着一双精致的白色靴子。
大喇嘛眼露精光，秃头上青筋暴起，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念诵经文，但我听来更像是杀气腾腾的诅咒。
“宗主！不好了！”前厅大门跑进一位带着毡帽，身穿青色长袍和马甲的中年男人，身边跟着一个古灵精怪的年轻人，“我在尕海古城等了秦侍郎两日，非但没有说好的一百名神机营火枪手和弩手，炸药也就不用说了，连去采买金创药和粮食的小宝都被扣了两天，最后才放回来告诉我们这批军备被征调去拱卫西宁城防，无法借调予我们！”
“混账！”父亲勃然大怒，一掌拍在身侧的石碑上，石碑上震动不止，灰尘簌簌而下。但父亲也立刻捂住胸口，调整内息，看来确实受了不轻的内伤。
“我就说秦鳞这个龟儿子不对劲！宗主、老田和我趁大喇嘛进行密宗仪式时去劫持，这个仪式在周边数里都应该无人可以接近，怎么会有僧兵那么快就反应过来！”大胡子郭叔叔气急败坏地说道，“除了我们三个，就只有秦鳞知道我们会去劫持大喇嘛！”
“那，田左使呢？”赵师兄问道。
“掩护我们先走，带着僧兵绕去了别的方向。好在附近有本地堂口的兄弟接应，应该可以撑到我们今夜准备好火枪火气的时候。”父亲缓过气来，“可是，现在我们却没有可以克敌制胜的把握了。”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宗主，给我一匹马，我去想办法搬救兵！”跟赵叔叔一起进来的古灵精怪的少年冲前两步，单膝跪在父亲身前。
父亲还未开口，大胡子郭叔叔就急道：“你能有嘛办法！不是临到头想逃吧！”
少年像是被侮辱了一般抬起头，耿着脖子说道：“我不会功夫，留在这儿也没用！但是出去说不定能搬来救兵！”
“小宝虽然新加入不久，但满肚子鬼主意，说不定真有办法。”赵叔叔对父亲一揖。
父亲望着小宝，然后点点头，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计划，对郭叔叔说道：“带他去牵我的汗血宝马。”
“时间紧迫，希望你马到成功。”父亲露出温暖而霸气的笑容，“江湖上，见马如见我本人。”
小宝头磕到地：“必不给宗主丢脸！明天太阳第一缕光照在西海上的时候，我一定回来！就是只有我一个人，也回来跟大伙儿一起死。”
小宝走后不久，金丝网里的大喇嘛被带到了地下室，由两名高手看护。
父亲、郭叔叔和另外十位不认识的叔叔一起在前厅商议对策，我还是在周遭闲耍，并没有受到大人们的紧张气氛影响。
以前，当父亲、郭叔叔和田叔叔不在身边的时候，老是会有人其他人跟着保护我，他们会在没有其他人时叫我公主，而现在古城堡内没有专人跟着我，因为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叫我公主。
正当我站在石头城堡入口处极目远眺时，看到几个黑点向我们快速靠近，近一点时看清楚了，是五匹快马。
“陈大当家，尚书昏庸，但我秦某人岂是言而无信的小人？答应你的事没办漂亮，我本该提头来见，但现在多个人多份力，我带着四个过命的亲随过来，好歹多几条枪！”领头的马上下来的是个圆头细眼的胖子，语气大义凛然，眯着的小眼睛本是奸相，却看起来炯炯真诚。他身边的四个人穿着干练便装，都背着火枪和火药，肌肉虬结。
父亲似乎很是感动，将叫作秦鳞的细眼胖子拉到商议的圈子中，继续商量。
“田兄弟会在子时将喇嘛番众引到石头城附近，我们要在城外八里的溶洞和天生桥设伏。虽然没有火枪队和弩手，但兄弟们当中有不少暗器高手，可作为第一支伏击队。”
“喇嘛厉害，一定不要近战。兄弟们且战且退，到天生桥下的暗流处随前日准备的浮木漂回石头城外的河沟。喇嘛番长居西域，不熟水性，必不敢跳河追踪，还会沿陆路过来，我们便有重新整备的时间，在石头城凭地利与之一战！”
群情激昂，纷纷响应。
“大当家，我这四位兄弟都是百里挑一的神枪手，安排到外围的城墙和瞭望塔狙击可好？”秦鳞问道。
“秦侍郎此计甚妙。”父亲一拱手，“众兄弟们按刚才安排，五十名擅暗器者去天生桥溶洞狙击，其他一百人分别在进城斜坡、第一重卫城、前厅和地牢前的通道埋伏。喇嘛番众厉害无比，接战时务必要牢记此前教过的‘七星阵法’，此阵法乃从戚继光将军的鸳鸯阵法中演化而来，每个小队以长短兵器结合，攻守兼备，千万要配合默契，以队长指挥令行禁止。若被打散，也要立刻与就近兄弟再组阵法，绝不能各自为战。”
周边众人点头称是，父亲的声音浑厚绵长，似乎整个石头城里都听得见。
“秦侍郎熟知战阵，不如随郭兄一起居中调度。”父亲的安排自是让郭叔叔保护秦鳞，郭叔叔领会地点头。
“为何大当家如此肯定喇嘛们会去地牢？”秦鳞不解。
“喇嘛番众来此便是为了救大喇嘛。大喇嘛关在地牢，我们会在交战中故意透露，喇嘛番众必拼命救他。”
“那。。。”秦鳞眼珠一转，“不如让我其中两个亲随用火枪镇守地牢，用火枪远程狙击与防守地牢的兄弟们配合，岂不是能够减少咱们的伤亡？”
父亲想了想点点头，对秦鳞身后的四人拱手说道：“有理。那便拜托四位兄弟分守外墙与地牢了。”
父亲说完，突然眉头一紧，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内伤发作还是担忧过度。稍待恢复后，恳切地说道：“敌人有近两百名喇嘛番众，个个似金刚罗汉，在平原上能全灭数倍于己的鞑子骑兵。大喇嘛虽被我们所擒，但那是合我与田左使和郭右使三人之力，再借助金丝渔网，才堪堪办到。此队喇嘛番众若进入中原，势必不可阻挡，黎民有难，此战凶险之极，我陈永华对众兄弟铭感五内！”
“宗主言重！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十名香主一起下跪，慷慨激越。很快整个城堡的各处也发出声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震耳欲聋的呐喊，想必是其他埋伏在暗处的兄弟们。
突然之间，困意袭来，我感觉被走到身边的父亲抱住，于是安心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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