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坐在凉椅上,缓慢地佝下身去捡篾条,脑海里一晃而过,就想到上面这些,但这些在当时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玉真的肚子。于是玉真很自然地顺着往下想到了那些最苦的日子。
玉真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无论她怎样耀武扬威,都抬不起头来。那些暗地里的闲言碎语,玉真不用想都清楚它的厉害,还有一大家人,特别是杨中成态度的转变,这一切都够玉真受的。
最让玉真恼火的,是她的老邻居袁桂英,袁桂英眼见玉真嫁到五大队来享了不少的福,第二年,她也嫁上来了,还嫁给本队明瞎子的兄弟明成林,这还不算,袁桂英刚嫁上来一年,就为明家生了个大儿子,这让要强的玉真心里跟嚼了蛆一样的难受!
她大哥李开学说是入赘,但一结婚玉真就帮着哥哥修了房子,与她嫂子搬出来另立门户,眼下哥哥也两个孩子了。
为什么她嫂子能生?两个妯娌能生?袁桂英能生?所有人都能生,就她玉真不能生?坚强的玉真在第一次想到这些的夜里突然哽咽起来,第二个夜里、第三个夜里都是同样的哽咽,玉真的性格也不允许她哭出声来。
仅仅是玉真的哽咽,也足已让杨中成心软了,他疼惜了她几晚,后来却越来越厌烦,说到底,那也是他的痛处。
没几个好时日,杨中成就和本队的刘兴秀搞在了一起,这件丑事重新激起了李玉真的斗志,李玉真像个公鸡一样,收起了无声的眼泪,抖擞了精神,找到她的战场。
“眼泪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玉真在母亲死后,就对自己这样说。没成想她一旦软弱起来,不仅没有得到怜惜,还遭遇了婚姻的背叛。于是她痛恨起自己的愚蠢,痛恨先前的哽咽,她把这种恨全部集中起来,想要发泄,她想要揪住刘兴秀的头发,好好地骂骂那个臭不要脸的女人。
但这事她不能闹,这是作风问题,她一旦闹开了,杨中成的队长就当不成了,玉真向来聪明,知道其中厉害。
为了舒缓她心中的苦闷,她不下地,不干活儿,即便在最农忙的时候,她心情不好了,照样回家躺在床上睡她的大觉,玉真也像个男人一样顿顿喝大酒,她从这时开始喝酒。她也学着抽烟,反正钱都在她身上,只要街上有得卖,她就买得回来。
一到晚上便关起门来,她不再理她的杨中成。
杨中成终究是怵她的,他也心知肚明为什么平时最爱闹事的李玉真这次会选择隐忍不发,他对玉真,又羞又愧,看着玉真抽烟喝酒,说实在的,他心疼极了。于是他就在这种情况下默认了玉真的抽烟喝酒,任由她抽了一辈子烟,喝了一辈子酒。
这件隐忍不发的事情成了玉真不能提及甚至不能回想的痛。玉真刚才揶揄了中成两句,很自然就想到了这些伤心事,她感觉到肚子隐隐作痛,便停下手上的活儿,进屋睡去了。
晚上十点,玉真在剧痛中醒来。这把杨中成和杨天喜急坏了,杨天喜忙扯了几个火把去找来大儿媳和二儿媳,自己又去四队找大队的会计唐隆兴的父亲唐门富,他是大队唯一的赤脚医生。
“哇哇——”随着一声脆响,杨中成在1961年的一个夏夜,终于当了父亲。果不其然,是个大胖小子。杨天喜和唐门富刚走到屋后的竹林,就已经听见了啼哭的声音。
“生了,生了……”杨天喜喜极而泣地说道:这下他们的日子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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