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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对话 | 癌症晚期的她说:“妻子这个角色是束缚,妈妈这个身份

与她对话 | 癌症晚期的她说:“妻子这个角色是束缚,妈妈这个身份

作者: 拾光留白 | 来源:发表于2023-11-19 16:20 被阅读0次

    作为某某的妻子,旁人都称赞她贤惠、顾家!

    作为某某的妈妈,家人都劝慰她牺牲、付出!

    日复一日,她在旁人的称赞中丢掉了自己的名字。

    年复一年,她在家人的裹挟中失去了自己的身份。

    某一天,年过花甲的她成为一个癌症晚期等死的病人,才惊觉妻子的角色,是一种无法挣脱的束缚;妈妈的身份,是一种无法丢掉的枷锁。

    夜里,山里的温度急剧下降。

    刺骨的寒风,随着冬季的寒意从山头吹向山坳,再从山坳挤进村庄,呼呼地钻进农家小院儿。

    这风打在漏风的窗棂上,似要灌进床上之人的血肉里。

    翻起一丝活气,让卧床已久的她,再垂死挣扎一番。

    一张老旧的大床上,躺着一个瘦削的女人。

    面颊凹陷,肤色却是惨白,厚重的被子盖在身上,被风吹起的被角,轻微地颤动着。

    她还活着,以一种等死的方式不甘心的活着。

    这样的活法,似乎在告诉所有人,人,在生死存亡之际,活着,是一种本能。

    她的前半生,不为自己,为丈夫;她的后半生,不为自己,为孩子。

    兜兜转转几十年,咬着牙走过花甲之年,梗着脖准备踏入古稀之年,儿孙满堂,家庭和谐美满,一张癌症晚期的报告单,她成了这个家庭的一个不定时“炸弹”,这个“炸弹”被日夜防范,成为一个潜在的负累。

    这个家庭,是她从青葱年少到垂垂老矣的这些岁月,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从那张斑驳老旧的结婚证开始,她成为这个家的儿媳妇,后来,她在公公婆婆的“教导”中,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妻子,伟大的妈妈。

    从此,妻子的角色和妈妈的身份,让她在无数个日夜崩溃又自愈,绝望又期待,年轻的容颜已经不再年轻,岁月的老态日渐清晰。

    午夜梦回,前几年的冬夜,还在厨房来回忙活,为丈夫、为儿子、为孙子、为院里的鸡鸭鹅、圈里的猪和牛,准备晚餐和晚食。

    这个冬天,她躺在了床上,浑身无力,癌细胞扩散的疼痛感,如窗外夜空的黑,那么沉,那么重。

    —1—

    她又失眠了。

    这是抗癌以后的第几个夜晚失眠,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是,今夜的风,似乎传来了故人的呢喃。

    是幻觉吗?

    她有些担忧自己扛不过这个冬天。

    在村里有种说法,年岁大的老人、病入膏肓的体弱之人,扛过冬天,就能再活一年。

    她希望自己能扛过这个冬天,再活一年。

    她也想过动手术,医生从她的年纪和身体考虑,建议保守治疗,不建议进行化疗;丈夫和儿子则是从家庭经济情况考虑,默认医生的保守治疗。

    求生的本能,迫使她在某个瞬间,想要不管不顾丢掉妻子与妈妈的身份,想要为自己,延长一下生命的长度。

    在丈夫和儿子的沉默中,她欲言又止,眼泪在眼眶打转,最后留在眼眶,喉咙一哽,偏过头,选择沉默。

    她从医院的病床回到农家小院的卧房。

    一躺,便是两年。

    这一躺,她的抗癌战争开始了。

    这场必输无疑的抗癌战争,疼痛是她一个人的,家庭责任终于开始均摊。

    疼痛的叫嚷,在每个深夜响起,从那间小小的卧房,传到小院儿,传进家里的每个人的耳朵里,叫醒围栏的鸡鸭鹅,惊醒角落的看家狗,一时间,家人起夜,鸡鸭鹅、狗开始发出叫声,偏院猪圈里的猪也开始哼哼的转圈叫着。

    似乎在为她的疼痛回以安慰,又或是为她的疼痛加以传达。

    疼痛,让她无比清醒;清醒,让她愈加疼痛。

    这个儿孙满堂、和谐美满的家庭在她的疼痛声中开始出现裂缝,如所有普通家庭一样,当这个家庭的女性突然承受了身体和心理的疼痛,无法给家庭带来角色和身份的价值,日常生活遭逢巨变,家庭内部开始分崩离析,一个小小的矛盾点,就可以成为家庭伦理战争的导火索。

    曾经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开始乌云密布,开始争吵不休。

    —2—

    她在那张笨重的床榻上,睁着眼等天亮,睁着眼等天黑,睁着眼等疼痛来临,睁着眼等疼痛过去。

    睁着眼等死神的降临。

    她想哭一场,可是眼眶里早已流不出眼泪,她想大吼一场,可是喉咙早已发不出声音。

    她想,自己这一生,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又想,自己这一生,从未做过恶人和恶事,怎要承受如此的疼痛?

    她再想,自己这一生,本本分分做人,安安分分做事,怎要遭受如此巨变?

    问天问地,问自己,没有答案。

    她突然回忆起自己的妈妈,也是一病不起,病榻多年,自己是否会也如自己的妈妈一样,在卧床多年的某一日,悄无声息的离去。

    突然,她无比惧怕死亡,因为心中还有牵挂,那无数日的疼痛带来的向死之心荡然无存,在这片刻的安宁中,她开始担心家里的庄稼,院里的家禽,家人的吃食,甚至,思虑自己突然死去后,年迈的丈夫如何生活,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小儿子是否能够一直安稳的过日子?

    想到这里,想到这些,她虽然畏惧死亡,可也在畏惧中,开始“谋划”自己死后,家里人的生活。

    —3—

    她“盯”上了自己一生未娶、智力残缺的弟弟,想要弟弟在余生能够帮衬丈夫的生活,想要弟弟能够拿出一些存款给自己的小儿子,想要弟弟……

    在她的人生信条里,智力残缺的弟弟虽没有脑力,但是很有劳力,一身劳力可以换取很多价值,自己在妈妈故去的几年间,是自己一把手照顾弟弟的生活起居,因此弟弟赚的所有钱都是自家的,甚至,妈妈留给弟弟的安身之所都属于自己。

    这时候,正需要弟弟的回报。

    可她忘记了,她智力残缺的弟弟,在法律上有自己的孩子,她更忘记了,弟弟虽然不聪明,但是也是一个活生生要吃要喝的人,她“谋划”了所有人以后的生活,却需要“断送”弟弟的往后余生来成全她作为妻子的本分,妈妈的职责。她更忘记了,她故去的父亲,在生前说过,谁要敢动弟弟的钱,谁就不得好死。

    即便,故去之人的遗言警示是一门玄学,可它在认知有限的农村,被村民列为一种因果的信仰,信奉了一代又一代。

    她“谋划”后,在止痛针和止痛药的作用下,眯着眼,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是她未出嫁时候的样子,梦里有年轻的妈妈和爸爸,也有幼小的哥哥、弟弟和妹妹,她带着弟弟妹妹,在山坡上喊着妈妈回家吃饭。听到妈妈的回应声,弟弟妹妹们也开始回应,一时间,那个陡峭的小山坡,全是孩童时候的声音。田间做活的男女老少在这一来一回的声音中,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开始一前一后,回家吃饭……

    醒来,疼痛感又开始新一轮的拉扯,蜷缩着身体,在床上扭着,想要叫嚷,声音无法冲破喉咙的关卡,似被封印了一般,把疼痛锁在了身体里。

    在这无尽的疼痛中,她暂时忘记了那个“谋划”,忘记了自己作为妻子的角色,忘记了自己作为妈妈的职责,她一时间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疼痛停歇的片刻,她开始质疑自己这一生,是不是年少时候自己的一个梦,梦里,她嫁给了自己表哥,生下来两个儿子,迎来了孙子孙女,最后,自己得了绝症,在疼痛中,一个家不像家,像牢笼,这牢,困住她的身,这笼,罩住了她的心。

    新一轮的疼痛又来临,她在幻想中惊醒,原来疼痛才是现实,自己身心都走入了绝境,一滴泪,从眼角流出。

    写在最后:分享这个故事,第一个原因是我参与了故事主人公一部分人生经历,对于她人生轨迹的走向,是感慨而悲痛的,可也是无奈的,结局无法改变,她们如困兽一般,走出家门又回到家门,走出大山又回到大山,不是她们没有高飞和远行的勇气,是她们身上的标签化角色和身份,让她们寸步难行。也许,你会说,明明也有很多女性走出了那个地方,可是,亲爱的,你知道吗,在一个农村,一个普通家庭,一个女性的出生,成长,都是会被各种角色和身份“吃掉的”,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在她们发不出声音的地方,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已婚妻子,已育妈妈,走出大门就有层层阻碍,走出大山更需要有面对流言蜚语的魄力,生存都成了纸上谈兵,如何让她们在纸上书写自己的美好生活。第二个原因是最近“时代楷模”张桂梅校长真实事迹改编的电影《我本是高山》正在全国进行点映,点映后的相关评价,褒贬不一,视角的不同,引发了网络争议。复杂诡谲的舆论氛围在编剧的回应中雪上加霜,这场舆论争议的背后,围绕着父权社会的男性和男性视角下的女性。当女性不再是男性视角的女性,不再循规蹈矩贴上角色和身份的标签,这场关于舆论的狂欢,似疯似魔,让社会原始的女性角色、女性身份,有了反思,有了自省,有了争论。

    我还没有去看这部电影,不站队舆论一方,我想说说我亲身经历的农村女性是怎样的,也许,在大众眼中,农村女性是无知、愚昧、粗鄙不堪的,甚至还会有更多负面的词汇去形容她们,可是,我在山里出生,在山里长大,我通过读书走出了家门,通过学习和工作走出了大山,我知道,这里的女性不坚韧无法生存,不泼辣无法护住自身的安全和利益,有限的认知里,她们只能用粗暴的语言表达不公,用愤恨的语气表述委屈,即便无人听到她们的声音,即便她们根本没有选择,她们第一次走出家门是出嫁,第二次走出大山是生娃,因此,能够安然无恙离开大山,读书是唯一的出路,学习是唯一的途径,就算是出嫁,也不过是从这座大山奔去另一座大山,从这个“山穷水尽”走向另外一个“穷途末路”。有人问,她们,为何要结婚生子?为何要选择这样的生活?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原因。

    后来,我在城市生活多年,找到了那个答案。她们,一群被边缘化,标签化的她们,选择结婚生子是规训的传统,从出生开始就被教导,女儿都是别人家的媳妇儿,她们选择这样的生活,是因为那样的生存环境中,没有选择,被动的选择做一个妻子,做一个妈妈,除此之外,社会的飞速发展,没有回应她们内心真实的需求和真正的诉求。当张桂梅校长把一个大山里传统的妻子、妈妈,教育成社会上的老师、警察、医生……她解锁了大山女性更多的主动权,她们带着选择翻山越岭,走出家门,走出大山,这何止是一个小视角就可概括的?

    她,成为了她们的救赎,同为女性,都要说一声“大义之举”,她胸前的党徽熠熠生辉,心中的信仰不息不灭,燃尽半生,小写了一个她(自己),大写了她们(大山的女性)。

    最后,我想说,当女性的话题有了反思、自省、争论,被看见、被听见,那么,能够支撑她们无所畏惧、闪闪发光的原因是她们骨子里的坚韧和不灭的信仰,而不是所谓的男女对立,单一的“断章取义”和片面的“传统式塑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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