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最近很奇怪,他开始穿红裤子了,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拥有过穿红裤子的父亲,感觉很微妙。
突然有一天,他穿着浅红色运动裤,抓绒加厚,上身红色POLO衫,领子立起来,然后神色如常地站在你面前,与你交谈。
他问,最近的工作怎么样了?我说挺好的。他说在社会上要多注意人情往来。我点头。他批评我不怎么给家里打电话。我道歉。
敷衍是因为我全程精神恍惚,在他离去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穿红裤子?
他老脸一红,解释道:我看你几个叔叔都买了,我看挺好看的,就也买了。
我问:为什么选择红色?
我爸:他们买的别的颜色,我不想和他们一样,就买了红色。
我点头。
我爸:……好看吗?
我:很难形容。
我爸嘿嘿一笑:人岁数大了就会喜欢新鲜的颜色,你李叔买的是绿色,冯叔买的黄色,刘叔爱人给他买的是紫色,我这红色算是挺低调的了。
我:挺好的。
我爸:……你没有啥要说的吗?
我:你知道天线宝宝吗?
我爸:啥天线宝宝?
我:没事,以后你们老哥几个穿这个裤子就别往一块凑了。
我爸:……
最后望着我爸红彤彤地离我远去,心中满是悲凉,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
“我看见他穿着红色立领Polo衫,浅红色抓绒长裤,蹒跚地走在马路边,慢慢跨过台阶,尚不大难。可是他要在风中维持领子立着,走到车那边,就不容易了。他用两只手抓着领口,双手向上扽着:他肥胖的身子向下压着,保持立领不被风吹倒,显得很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这个曾经在我心中如大山般伟岸的人,倒塌了,变成了我在网上鄙视过的中年人的样子。
我微博名字叫做行尸走肥肉,很多粉丝会问我,你看着前凸后翘十分性感,为啥要叫肥肉呢?
我说因为这个名,显瘦。就像一个人叫做大丑逼,结果出来个普通人,大家发现他并不丑还叫大丑逼,就会夸他好看了。
其实这个名字是我内心对中年的恐惧,在我心中,年轻人貌似可以选择成为任何人,不论变成什么样,但最后都会变成一个满腹便便的中年人。慢慢的,我们生活会归于平静,对世界开始妥协,于是我们收拾好身上的伤,不起眼地站回人群里,麻木地前行,直至死亡,还他妈越来越胖。
全世界都在嫌弃中年人,其实是因为恐惧。
尤其是在最近,一个中年人拿保温杯,舆论就能烧起来,越来越多关于中年的段子被提起又提,连我调侃人到中年喝啤酒要放枸杞的玩笑,也能迅速引发讨论,中年危机成为了今年最大的热点。
随着讨论的深入,大家慢慢总结出了这些中年人的特点:喜欢和年轻人谈人生经验,爱贴着女孩身体指点工作;日渐发福头顶微秃,笑容都很油腻;爱在饭局上讲黄段子,然后看姑娘的反应等等。
大家在拼命找出中年人的共性,然后加以嘲笑,仿佛这样就可以和中年人划分出一道鲜明的分水岭,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因为我们也老了。尤其现在这个时期,大部分在网络上掌握话语权的90后们,都在迈入中年,这是每过一段时间要轮回一次的惨案,下一批即将迈入中年的人也会如此嘲笑我们。我们嫌弃的不是“中年危机”,我们嫌弃的是对中年未知的恐惧,产生出的集体愤怒。
过去的我们,被批评是叛逆的一代,我们在抗争,结果抗争还未结束,就蹦出来一大堆长大的00后们说:“请你们这些老头老太太们自重,不要戏太多了好吗?”我们突然意识到青春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等待我们的将是无法避免的中年。
有些失落。就像看见我爸穿着红裤子出现在我面前,让我知道了很多事情是无法避免的,早晚有一天我也会穿着红裤子出现在另一个小孩的面前,这让人愤怒,也让人嫌弃。嫌弃未来的自己。
承认吧,我们老了。当我们淘宝收藏夹里悄然出现秋裤,手机里存的各种养生知识,到十二点后自责性地熬夜,都是我们走在中年的路上,又叛逆又妥协。
生活没有饶过任何一代人,在我们这次对中年人的狂欢过后,终于会迎来那一天,你醒了。背后是家庭,肩上是责任,你抓起一条秋裤套上去,它让你能走得更远,你拿起一个保温杯灌满热水,它会保证你的身体更健康,你为了身边的家人,要小心翼翼地活着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于是你过上了被嫌弃的中年人的一生。
如果,如果我以后变成那样的中年人,请别嘲笑我,我也不想,但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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