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女生的桌子,姑且叫女子吧,回想的时候林尘更喜欢这样的称谓,再看此女子的桌面,除了标配的入学手册之外,一个黑色略带部分黄色条纹的眼镜盒中此刻正安静地躺着一粉色镜框的眼镜,和时下较为流行的大圆镜片配金属眼镜架的搭配不同,此眼镜倒是和那“老书生”的眼镜样式如出一辙,细长的矩形镜片配上塑料、树脂亦或是什么材料做成的眼镜架,有些俗气,或亦可说有些成熟,可便是这俗气成熟之意,在林尘眼里却更像是个做学问的该配的款式,许是那老书生先入为主的影响,林尘反倒觉得不差,那眼镜的下方,同样静默着一块叠折两次的粉色眼镜布,至于是什么粉,林尘可看不出来,若要对着这色彩说个头头是道,可却太难为林尘了。不过从那眼镜布叠放的齐整度来看,此女子定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无疑了。
林尘之所以能够发出如此确定的断言,可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张眼镜布这么简单,且看那眼镜盒的正前方,那学生手册此刻也是同样齐整地正对着那眼镜盒,更远处,则是同样整齐地摆放着一本不厚的书,约摸着两百页的样子,边角卡着桌子的边沿,俨然一副三足鼎立的样子,如若不算那支斜放在手册上边的黑色签字笔的话。虽有些遗憾,但无伤大雅。
若要问那边放着的是什么书,却成了未解之谜,林尘的目光向前索去,饶是到了望眼欲穿的地步,也分辨不出那书名到底是什么,可就算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连钱钟书之名都没听说过的林尘又能指望他能口吐莲花吗,未免有些太高估他了,而那书皮同样是粉色,林尘已经见怪不怪了,若要问二者的区别,兴许一个算是正常的粉色,另一个算是浅粉罢。
可若是说看一个人什么最能看清一个人的本质,那必是眼睛无疑了,可惜那女子始终向着后桌,林尘也只窥得个侧颜,是万不敢以偏概全的,虽得以瞥见那女子嘴角的黑痣,可那眼神,却是万不敢侵袭的。
好了,浅谈至此,林尘也要开始今日的最后一道难关了。
那女子对林尘的冒昧来到似乎并未展现出太多的注意,只盯着那从头开始发言的第一个人,而林尘也出于恐惧只敢小心翼翼地轻瞟一眼便转过头去,生怕被这女子注意到,既不敢同她对视,又对那旁人的自我介绍提不起兴趣,只心中盘算着真到了自己时应当如何作为,可想了半天,也硬是想不出应对之策,心中的恐惧逐渐演变成忐忑。看似是差不多的情绪,实则是不同的,在面对恐惧时林尘尚能提起精神思考应对之策,可忐忑不安的时候 林尘脑子里却是连反抗的招式都不愿意去想了,像是千斤的巨石直压在胸口,林尘只祈祷着时间能快点过去,可如今,林尘或许应该想着这时间是永远也不要到来的好。
只可惜林尘连这般祈祷的心思都没有了,恍惚之间,只见得前桌两人依次站起坐下,而那“老书生”也终于发出了最后的通令,林尘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呆死在那里一般。
在一旁的那女子没察觉到林尘的动静,似乎是两秒之后,瞥了一眼林尘,见林尘没有起身的想法,将那凳子稍往后退了十公分,便欲要起身,可刚起到一半,全班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此女子之上的时候,林尘却是“嗖”地站起,那速度竟比那春燕掠堂前更快,快到那女子有些惊讶,可此番场合,就算是心中憎恶,也断不能表现出来的。
出于教养,那女子准备坐下来聆听林尘的阐述,可此念头刚生,却又见身旁这相貌平平的男子竟又坐了下来,方才似乎听了他说两句话,可碍于林尘语速太快,没来得及记住,便见着林尘又坐了下去,还将头偏向了别处。
不只是这女子,纵是全班的同学包括那“老书生”也没听清林尘在说什么,一切如田间惊鸿一般,似乎是结束了,可发生了什么,却似乎无人知晓,而此般尴尬情景,日后也成了同寝人谈话的笑柄,林尘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实则不论过了多少年,再次回想,也顿觉得羞愧万分。
实则林尘所言不过两句:“我叫林尘,来自××中学。”甚至连谢谢大家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羞愧地坐了下来,唯恐周围人的目光多停留在他身上哪怕是半秒钟,那赶紧就同被人吊在万丈悬崖之上没什么两样。
那“老书生”最先反应过来,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如林尘这般胆小的学生只怕是也不会少见,便开口说道:“既然林尘同学的自我介绍完了......
老书生停顿了一秒,“那下一个吧!”
且等等!
“刚才他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林尘将信将疑,思绪被拉回半分,虽然脸依旧羞愧得通红,但坚信自己不会听错,“此人不仅久经江湖,连听力竟也在这漫长的岁月中磨炼得如此之好,当真是个可怕的敌人!”林尘若是十足清醒,想必定要如此评价,毕竟林尘哪里会想到,自己口中的这“老书生”早已经在数周前便将班上每个人的相貌和名字都记了下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后来听说那老书生不仅如此,更还提早对班上的大部分同学进行了电话家访,碍于时间关系,才没有抽到林尘在内的少部分“幸运儿”。
随着稀稀疏疏的掌声响起又落下,危机终于结束,林尘也如释重负,紧绷的神经也得以稍微缓和。
接下来轮到那女子发言了。
林尘想象着,感受着身边的动静,只见那女子缓缓起身,单是这从容的起身便已经胜过林尘千百倍了,随后,挺胸昂首,用目光快速地环视了周围半圈,身体也随之向左偏了四十五度,林尘便在此女子的左侧,再后,微微弯腰,以示尊重,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却不同于那幼时表演节目的小孩站在台上用夸张的动作和有些“做作”般奇特音调报幕的场景,此女子的行为简直自然到不能再自然,让人不觉得有丝毫的矫情之意,反觉得此女子定是接收了良好的教育,以培养出了如此高贵的教养,那挺直的身躯和自信的眼神如与生俱来,令人一见,便觉得惊艳。
“老师好,同学们好!”
一套极为标准的开场白。
“我叫木玲雪,树木的木,玲珑的玲,下雪的雪,毕业于××市第××中学,很高兴和同学们一起考进这所高中,接下来的三年里希望和大家一起共同进步......”
随后的话语林尘记不清了,大抵是些客套话之类,也就一分钟左右的时间,林尘的思绪却停留在了头一句上。
“姓木吗......”林尘思绪正浓,只可惜,林尘想着那一张面容,比起这出尘的名字,这样貌却是普通了些,可饶是如此,也断然不该以此去论及此女子,那天赋气质可是比那样貌要惊艳得多,更何况,若论相貌,又去何处找一张比林尘的脸更平凡的脸呢?
总之,林尘今晚却是无事可做了。
不多时,林尘看向讲台上那女子,正进行着慷慨激昂的陈述,为的,自然是一争那“学习委员”的位置,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呢,林尘且收回先前的话,如若此女子的相貌也算是普通的话,那天底下哪还有好看之人呢?且不论她多年担任“学习委员”这一要职的经验,单是那一言一行,那自信得有几分“老书生”般从容的样子,便已无人再有与其争锋的资格,在看那一侧笔直地站立着的钱“老书生”,那不经意间透漏出的满意的神情,委实算是已经钦定,然而这可不是林尘看到的,林尘只顾着看台上那“倾城”女子,连其说的什么都全然不顾了,哪还有时间关注一旁的“老书生”呢。
在灯光的映射下,林尘的目光轻易便能触及木玲雪的眼睛,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木玲雪并没有选择带上眼镜,林尘断定自己这般无礼地凝视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于是越发地贪婪地注视着那双眼眸,终于得以窥见那充斥着革命和自由的眼眸之中的另一分意味,那是一分清明,是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子的最纯粹的美好,足以吸引世间绝大多数的男子为其神游,而这其中自然不包括林尘,林尘如此想着,自以为自己足够理智地清楚什么样的女子是断不能接近的,而实际上自己距其却又不过于半米的距离。
结果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木玲雪蝉联了“学习委员”这一要职,尽管已经是不同的学校。
而林尘则守着自己的沉默,并视作最有力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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