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山是座山,也是一个岛。
姥山的“姥”不念“老”,念“母”。
来合肥四年,整日惦记的是那些赫赫有名的名山大川,黄山,九华山,天柱山,哪一座不是人文和自然的高峰?也正是大自然的吸引和魔力,才使我乐此不疲地一次次奔赴这些天造地设的伟大奇迹,从来没有厌倦过。
可是,每日都能清晰地听到八百里巢湖的波声,却从不知道巢湖中有这样一座人间仙境般的小岛。惭愧!惭愧!
偶尔的这次与姥山的邂逅,该是缘分吧,否则,我哪能唐突误撞地登上了去往姥山的渡轮?
那是一个初春的中午,阳光,微风,蓝天,水鸟的鸣声,左边是村舍和绿色的田园,右边是波光潋滟的巢湖,我们沿着环湖大道信马由缰地前行。
不知不觉,车子行至了中庙镇。小镇位于巢湖边,因为环湖大道的开通,一天比一天繁华热闹,道路两旁售卖巢湖特产的小贩大声吆喝着,货架上摆放着银鱼、虾米、鱼干等巢湖出产的河货。久居合肥,来到中庙小镇,才豁然开朗,原来这里才是我们向往的地方,缓慢的生活节奏,悠闲散步的人们,温暖舒适的气候,清新干净的空气,小小的市井中的一切,都令我们羡慕、嫉妒。
在中庙小镇,只走上一会儿,我便感慨:为了生活,我们每日步履匆匆,这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生活!
徜徉在巢湖边,水的另一边,一座小岛闯入了我的眼睛,来往陆地和小岛的渡船和快艇络绎不绝。
我问:“那是什么岛?”
小张答:“姥山岛。”
我问:“有啥看头?”
小张答:“有古塔,有古庙。”
既然号称古塔和古庙,一定有厚重的历史。我当即决定,上岛。
船票每个人50元,往返,够便宜的。20分钟一班,很快,我们乘坐的船向着姥山出发了。
望山跑死马!在岸上看着并不远的小岛,渡轮要走20多分钟才到。
伴随着水鸟的啾啾声,渡轮靠岸,我们开始了姥山岛半日游。
八百里巢湖,共有三座岛屿。一曰姥山,二曰鞋山,三曰姑山。最有名、最大、最有故事的便是这座姥山了。一平方公里不到的一个小岛,凝聚了极为厚重的人文和历史。
这三座小岛有一个感人的传说。
李鸿章曾这样自问自答:山曷以姥名?按《寰宇记》:巢湖将陷,有巫妪前知,南走得免。后人神之,立庙以祀。今湖中姥山庙尚存。何时化得?顾山名不见史策,惟唐罗隐有姥山诗。
这位巫妪是谁?
南唐学者章 震说:巢湖太姥者,姓宁氏,则古巢州人也。
清文史专家李恩绶考论:盖此神姥,姓传宁氏,居隶巢州。
光绪年间《巢湖志》:姥姓宁氏,古巢州人。
然而,民间更多地将这位女性称为焦姥,太姥虽本姓宁,嫁给了焦家,遂被人称为焦姥。
通俗地描述,那是在“陷巢州、涨庐州”的时候,焦姥和她的女儿一道通知巢州乡邻,女儿先母亲一步奔走相告,脚上的一双鞋子跑丢了。后来,鞋子化作一对鞋山,女儿化作姑山,焦姥最终化作姥山。
站在姥山顶,能很清晰地看到山脚下不远处的鞋山,还有巢湖中心的朦朦胧胧的姑山。
母亲将女儿的鞋子紧紧抱在怀里,却永远不能拥抱女儿,因为,那座女儿化成的姑山虽目所能及,却无法向母亲移动一步。泪眼朦胧中,任巢湖的绿水拍打千年万年,任河枯石烂地老天荒,母亲和女儿只能深情地默默相望,无法相偎相依。
我想,每当夕阳西下,雪白的水鸟应该扮演善良的信使,在如血的残阳中,从这座岛飞到那座岛,又飞回这座岛,在母亲和女儿间传递着人间亲情吧。
姥山上有一座庙,晋朝时修的。《庐州府志》记载说,“巢湖圣妃庙,在姥山。庙晋时敕建。”唐朝诗人罗隐在855年前后游历过姥山,并写有《姥山》一诗:临塘古庙一神仙,绣幌花容色俨然。为逐朝云来此地,因随暮雨不归天。眉分初月湖中鉴,香散余风竹上烟。借问邑人沈水事,已经秦汉几千年。
如今的这座晋朝修建的庙宇名曰巢湖太姥庙,晨钟暮鼓中,信徒众多,香客如云,香火旺盛。
距太姥庙不远的岛麓,有一名为华藏净寺,建于三国后两晋初,一千八百年的历史。
姥山上有三个亭,名曰望姑、虎上、望姥。望姑亭和儿女有关,望姥亭和母亲有关,没搞明白虎上亭是啥意思,难道和那双鞋子有关?
姥山上有一个避风港,在南麓,旧称南塘。历史记载,元末抗元将领俞通海、廖永安率领水师在此屯寨所建。
姥山上最惹眼的莫过于伫立在山顶的文峰塔。
这座七级的古塔建于明崇祯四年。当时,在当地民间流传着“姥山尖一尖,庐州出状元”这句民谣,庐州知府严尔圭主建该塔,建到四层的时候,民间发生了起义,连年的战乱使工程搁浅。
合肥乃人杰地灵之邑,文官武将济济,却少有状元。清光绪年间,李鸿章的同乡有一吴姓的秀才,无才无品,却善揣度人意。一日,他想尽办法见到了合肥人李鸿章,谄媚地告曰:“今大人操理国事,身边当多有家乡文才学士相侍才好。合肥面巢湖,对姥山,而姥山,为吾庐文运所系,无人润色,既为山灵之憾,亦吾邦人之耻也。姥山因其突兀,气势不足,故民谚曰:‘姥山不尖势不足,合肥状元难得出。’大人何不于姥山建一塔,以壮其势。前严公创修八年,始就三层严公去。今吾辈尚在,努力为之,不逾年而可竣,事督工者,当与斯塔共垂不朽。大丈夫不得立功绝域,铭铜柱勒燕然,亦可藉湖山胜境发挥经纶。”
李合肥觉得有道理,萌生续建塔之念。他请来另一同乡清朝老臣吴毓芳,吴领命建塔。塔建成后,吴恭请同为安徽人的刘铭传为塔题匾曰“中流一柱”。
令人尴尬的是,文峰塔建成之日起,合肥虽多出举人、秀才,却从未出过状元,令李大人心中烦闷。
文峰塔由条石垒成,七层,八个角,可由塔底通过只容一人通过的旋梯登上最高层。135级的旋梯台阶,奇陡无比。塔高51米,塔内砖雕佛像802尊,有李鸿章(题字“文光射斗”)、李翰章(题字“举头近日”)、刘铭传等人题石匾25幅。
当年,李鸿章集结淮军在巢湖上操练,留下了一首牛气冲天的诗:巢湖好比砚中波,手把孤山当墨磨。姥山塔如羊毫笔,够写青天八行书。
李合肥的才学确实不是吹的。
登上文峰塔顶层,但见万波激荡,水天一色,烟波浩渺,岚影飘渺,帆樯绰绰,鸥鹭飞翱。侧耳听去,松涛阵阵,水拍惊声,声声呼啸,仿佛当年的淮军战鼓嘶鸣,气势冲天。脚下的鞋山和远处的姑山如在雾中,伸展着美姿。
在姥山的任何一个角落,呼入的空气都掺杂着湿润的水汽和深深的绿意,味道好极了。
我异想天开起来——背来简简单单的行囊,找一户农家旅馆,住上无数个月,身着粗布衣裳,每日粗茶淡饭,清茶一杯,在方格纸上写我的和别人的故事,累了,肆意游走在姥山的绿色奇石之中——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可惜可叹的是,现实把我的异想击得粉碎,它明明白白的告诉我:醒醒吧,梦不是这么做的。
如今的岛民有一二百户的样子,房屋依山势而建,几乎家家是小旅馆小土菜馆。据当地居民说,除非嫁到岛上,才有可能将户口迁到岛上,成为岛上的正式居民,否则,门儿都没有,比上天还难。
环巢湖的面貌日新月异,唯利是图之徒盯上了姥山,有人在没有任何手续的情况下,在姥山盖起了星级宾馆酒店,盖到一半,被当地政府叫停。姥山南侧,有两栋看上去与小岛极不协调极其别楞的烂尾高楼,挑柴的村民说,这两栋楼快炸掉了。无疑,此乃幸事一桩!
最后,我要写下岛上的惟一的一家无名茶馆,因男主人姓范,姑且命名为“老范茶馆”。
从文峰塔下山来,我们一头扎进了紧邻弯弯山道的茶馆。一壶姥山产的村茶,只须40元,水管够添,绝对好喝。
老范61岁,土生土长的姥山人,本行是照相的,业余爱好颇多,属文艺老青年。与老伴在姥山上开茶馆已14年,兼照相糊口。
我们正喝着茶,老范说:“你们是第一次来姥山吧,你们喝着,我给你们表演几个小节目。”
还有小节目!我们和邻桌的一起鼓起了掌。
“我爱好多,一样一样展示,但我不是专业的,水平有限,不要笑话我。”老范先拿来了二胡,“想听什么曲子?”他问我。
“你会《二泉映月》吗?”
“当然会,敢说会拉二胡的,这个一定会。”说着,老范认真地拉了起来。
凄美的《二泉映月》回荡在山间,令游玩的人们驻足观望倾听。老范,二胡声,游客,姥山,还有那天,那水——和谐地融为了一体。
老范说,他很少在姥山外拉二胡,他的二胡只属于姥山。
《二泉映月》余音刚消,老范又拉了《夫妻双双把家还》和《赛马》。
“我不单会拉二胡,还会好几种乐器,但是首先声明,我是业余选手。”
老范的表演兴趣很高,他用葫芦丝吹了《月光下的凤尾竹》,用瓷笛吹了一曲《沧海一声笑》。
茶馆的屋舍建设全部取材于姥山的林木,简单,不做作。老范的老伴介绍说,茶馆的桌子和凳子等物什都是老范自己制作的。
“这叫取之于姥山,用之于姥山。”老范说。
老范还说,他自诩为“团长”,也就是演出团的团长。我开玩笑说,你是独立团团长,一个团就一个人。他说,你给我当副团长吧。我说,等我退休的,我要当常务副团长。他说,一言为定。
两杯春水煎出的清茶下肚,还有老范的小节目,真是舒坦!
有人要到山上照相,老范和我们告别,娱乐赚钱两不误。
我真的羡慕老范团长,能在这么美的岛这么美地生活,给个神仙做都不干。
茶喝完了,小曲听完了,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老范和他的茶馆,登上了离去的渡轮。
夕阳下的姥山渐行渐远,我在心里说:姥山,您已是我的一个牵挂,我还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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