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一）

    峨眉山脚本是一座小镇，住着山上的猎户和村民，挑来行往，本是靠打卖山货为生，建国后峨眉变成景区，小镇变成大镇，山下也一样是行李往来的，不过再不是山货，而是些游客。

    雅雅是三百年前跟随师父到这座山的，那时候她得道不久，时常捉弄山上的猎户，又化成人形下山招惹猎户家的少年郎。三百年不长，小狐妖雅雅有六百岁，她师父就更长。许是人类太过天赋异禀，上天就设下寿命限制，让这世界不至于人满为患，但这与雅雅之类的精怪来说却是不妨事。看了三百年的人世沧桑，雅雅对人类早失了兴趣，峨眉山脉又大得吓人，这些年他们这些山林精怪与人类倒也相安无事。只不过这些日子雅雅总有些伤感，因为山里一只猴子精要去昆仑寻道了，峨眉人气重，已经不适合他们这些道行很高的精怪继续修行。

    天高日远，雅雅看着西边叹了口气，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老乡，请问这里离金顶还有多远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雅雅的确是一副五十岁左右的当地老乡形象，“一个多小时吧。”她头也不抬。五月份上山的人还是有，只是不那么多，这么些年，雅雅早都习以为常。她准备往深山里走，回家睡一觉。雅雅转身看着年轻人：“我们一道上去。” 

    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的样貌，一身简单的黑背包灰体恤运动裤。雅雅转身对他说话时，他就露出洁白的牙齿，对着雅雅友善一笑，“好哇。”

    雅雅暗中觉得有点好笑，这不是她第一次扮成本地老乡的样子，但这年轻人竟笑得比自己还要淳朴。暗骂自己不够“敬业”，小狐妖操着一口浓郁方言味的“川普”和年轻人聊了起来。

    “你一个人来这里旅游啊？”雅雅把原本头上的草帽别在了腰间。

    年轻人笑笑，“我和我师兄来，他昨晚吃火锅拉肚子了，我就自己上山。”

    雅雅就有些怅然，自己怎么就没个师兄呢？然而她还是问，“啷个不和女朋友一起过来呢？这山上和女朋友来玩的男娃娃很多的。”

    “我还没有女朋友。”年轻人笑笑。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眼光高哦。”雅雅打趣道。

    转过弯，正是一处观景台，可以俯瞰远处的山林。峨眉山脉起伏延绵，天空带着清淡的蓝色笼罩着这片大地。明亮的日头不算灼人，照得山间树林上每一片叶子都发出翠绿色的光芒。年轻人指着西边的森林兴奋的叫到，“那里是一只猴子！”

    雅雅悚然一惊：“哪里哟？”

    她顺着年轻人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树梢晃动，是一只在山间玩闹的小猴从一棵大树跳到另一棵树上。

    雅雅对自己的不争气有点无语，大猴子已经是一千年的道行了，况且他早上天不亮出发，这会儿都快下午了。心里是一番光景，面上雅雅却气定神闲：“哎呀，峨眉山当然灵猴多啦，你们外地人最爱看。”说完适时摆出一副自豪的表情。

    年轻人打开手机努力捕捉着猴子的踪影，“我不喜欢看猴园那边的猴子，都被旅游的人喂肥了，没有野生动物的灵动。”

    “那没得办法嘛，山里面的动物难露面。”雅雅回答得漫不经心。

    年轻人收了手机，看着雅雅又是露齿一笑，眼睛里透露出青年充满朝气的光芒，“是啊。”

    爬了快一个小时，两人靠着路边休息。

    “老乡，你上山去做啥子啊？”聊的时间久了，年轻人也被这西南官话感染。

    “上去看看风景嘛，今天不摆摊。”先前言语中，雅雅就告诉年轻人，自己是在这山上做卖零食卖水的小生意，但也没有生活压力，做事全凭自己心情。

    年轻人又露出那副真诚的笑容：“真羡慕你们，生活平淡。我还要每天采标本。”

    雅雅问什么标本，年轻人就告诉她，他是研一的学生，跟着师兄到处搞地质考察，这一趟要去都江堰的，顺便就往峨眉来了。

    雅雅接话道：“生活好丰富啊，搞地质还可以到处旅游！”

    两人随意聊了些话题，又开始往上爬。

    峨眉金顶自古就流传着圣洁的传说，佛教文化在这里盛传不息。饶不是节假日，金顶上还是有许多游客观景游览。

    从金顶远眺峨眉最高峰万佛顶，层层云海中间仿佛透着凡人不易察觉的圣洁金光。雅雅闭上眼睛虔诚的对着万佛顶方向行礼，良久，方才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年轻人早就和雅雅打过招呼到处转去了，眼前只有些凌乱的游人在观光。“现在的人还信啥子佛哦！”雅雅倚在围栏边瞧着周围到处举着手机拍照的游人撇了撇嘴。三百年，雅雅从来都把人当观赏，好奇也早就好奇过了，人类虽然直立行走，内心里的兽性爆发出来，却凶厉非常。“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雅雅心里转过这样一句话，直起身来径直没入人群，很快消失在监控死角往深山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