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人去花留
时间在快乐中很快就溜走了，可在等待中总是过得很慢。很多事，转头看，不真切得就如同梦幻，可一旦错过了，就真正失去了。几个月，就像过了几辈子，小系在病榻上毫无知觉地躺了这么久以后，在一个初冬的清晨，终于睁开了眼睛。
杨花早已落尽，枯树的冰冷树干与荒漠的冬天融为一体，冰封的溪流和喑哑的鸟雀更添荒凉的寒寂。小系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躺了多久，他只想到了一个人，他只想问问那一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可是，任凭他如何努力，干涸的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挣扎着想起身，一直守在床边的母亲慌着弯腰来扶，轻轻地唤了一声:“小系……”，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小系醒来后，虽然在一段时间内还不能下地走路，但身体恢复的速度很快。他很奇怪，以前恨不得跟自己寸步不离的小如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来过呢？他有一次找准了一个契机问母亲，为什么小如这么长时间不来看他了，小如怎么样了？可母亲听完后，脸色却立刻变得很不好了，支支吾吾了一会，才好不容易说出一个明显是编出来的理由:“小如她最近身体不舒服，不能出门。”小系心里不止奇怪，更多了一丝慌乱和担心，他明白母亲对他有所隐瞒。从来没有比这时候更急切，小系希望自己赶快好起来。他努力地多吃一口饭，母亲端来的无论多苦的药，他都愿意喝下去。
十几天时间又过去了，小系从只能喝药，到能吃饭，再到下地走路，到现在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这一天，母亲又像往常一样端来饭菜，看着小系吃下去。可小系却一反常态，连筷子都不肯动一下。他紧闭嘴唇，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母亲，接着，痛苦地把头低下去，最终，小系好像下定决心了，用尽力气缓缓地对母亲说:“娘，我的命都是小如救的啊……”，话没说完，悲痛和无力交织袭来，使他的脊背虚弱地弯了下去。母亲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似的，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头转过去，望向远处，默默地流下了泪。
就在小系昏迷不醒的几个月里，小如家里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事情。在一个雷声大作的夜晚，当晚家家户户都在家闭门不出，这时，几个身手不凡的蒙面黑衣人摸进了村里。并不像是普通的小偷盗贼那样简单地为财而来，他们不挑富贵人家，而是怀着见不得人的特殊目的，直奔小如家而去。轰鸣的雷声掩盖住了打斗的声音，小如一家三口就这样被歹徒挟持而去。等到天亮以后大家根据路上留下的一些异常按图索骥找到小如家，才发现已经人去屋空了。那些黑衣人除了小如一家，没有动过村里其他任何人，所以大家在惶恐之余，选择了沉默。也许再过几年，这件事情就会在大家的记忆里消失吧。
听到这些，小系坐在床上久久地愣着，一动不动，可两只眼睛像被人摄去魂魄一样空洞无物，脸上失了血色，额头上冒出了大片的冷汗。母亲无可奈何，几乎用着哀求的语气说:“系儿，母亲知道你难受。可什么事情都没有身体要紧啊！”小系转身过去，把整个身体都埋在被子里，一言不发。母亲默默地在床边坐着，小声啜泣起来。过了好久，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小如小系，从小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把儿子从山上背回来后，小如曾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守着，任谁看了都要免不了落泪，两个人彼此之间的心意，谁又能不懂。所以，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会干什么，她瞒了这么久为的是什么。就算所有人都忘记了小如，有一个人不会忘记，就算小如去了天涯海角，有一个人也会追寻她而去。现在，儿子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她就已经再也拦不住了。
夜里，小系久久地难以入眠，所有的嬉笑怒骂的往事，与小如有关的点点滴滴，都涌进了他的脑海里。他后悔地流泪，为什么临走之前要跟她发脾气？小如那么喜欢跳舞给他看，从来不会给其他人看；小如从小得到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留着；小如永远等他背完书练完功切完药了再陪她玩，从来没有不耐烦过……小如一直对他这么好，他为什么不早一点明白呢！还有意鸢草，他如果早一点把意鸢草采来给她，会不会早一点让小如高兴呢！小系的心里像刀剜一样难受。屋子的角落里，药蒌还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只是已经布满了尘土，意鸢草早已枯萎得与灰尘同色，可若有若无的香味还可以被仔细闻到。
第二天一早，母亲又来给小系送饭的时候，看到床上已经空了，桌上的饭菜还是没动，旁边多了一张字条，虽然对这一切早走准备，可在这之前，母亲还是能幻想，能盼望，可当看见这张字条，母亲所有的幻想最终还是都破灭了。现在，她只能遥遥祝愿着儿子，盼望着他平安康健，万事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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