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L酒店的顶层之上,藏了个一个隐形夹层。而要这样掩人耳目,必然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来之前两人有意剪短了头发。幸好满城大大小小赌场他们都熟得像自家,进这还得装个不熟。一前一后进的大厅,果见熟悉场景,二宫找了个能喝酒的吧台,点了杯清淡酒水。
百无聊赖的十五分钟。
吧台上手机弹出条邮件:“不在大厅,九点钟方向那个包厢里,荷官对面那个。”
明明大门紧锁。也不知道樱井翔怎么无中生有变出的消息。
刚放下时又震了震:“刚他出老千。小印度输惨了。”
二宫禁不住咧了嘴角,这也要说,樱井翔真无聊。
想热热身,便举目四望,男男女女行色匆匆,角落阴暗处倒是有个远看起来极漂亮的,一双猫眼又大又亮,尖尖下巴和大长腿,是男人们趋之若鹜的类型。他舔舔下唇,将杯中物一饮而尽,走了过去。
近看依然漂亮,甚至更加无懈可击。对方正在独酌,见他走来,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一番。
像个X光机似的,精准有力。
“第四个。”她说。
“来要电话号码的?”
对方咯咯笑了:“今晚。”
二宫也跟着笑,说那你不如直接给我吧,既然已经知道我有所图。一边掏出手机,作势就要记下电话号码。
她大笑,真的接过手机,输入一串号码。二宫一边瞄着她打字时的习惯,一边默默作下揣测。“最近刚刚减肥成功?”
女生投来疑惑目光。
他虚指对方腰身:“腰围宽了半寸。”
不过二十分钟,便猜出女生从事法律行业,最近刚刚减掉五斤,头发也是一周之内新染的栗色,至于来这地方的原因,是陪被甩了的闺蜜来散心的。女生显然比二十分钟前放松许多,右手食指微微屈着绕起半长不短的一截卷发,一颦一笑时,微微挠到他的掌心。
——肉食系。这么下了判断。
樱井翔从包间内出来时已是一身荷官打扮,四处不见二宫人影,找了半日,踩在角落里锁定目标,便不动声色观察了十分钟。
这十分钟里他显然聊得愉快,却不知樱井批判目光在女生身上苛刻停留——小腿肚子粗了一公分,仔细看脸上还有点毛孔,耳环也挑得糟糕,但归根到底——肤白貌美长腿细腰,柳下惠也挡不了。虽然显然此刻谈笑风生的那位目的不在于劫色,而在于实验他那百试不爽的冷读法。
又说了什么笑话,二宫从女子耳后变出一张扑克,惊喜之下,逗得对方连连直笑。
他内心翻了个白眼,终于忍不住决定插手。
“喂,走了。”
二宫感到脑壳上被人一敲。
果然耐心超不过十分钟,他抬手瞥了眼手表,搭着樱井翔手臂直起身子,“有空联系。”
才不会联系。
岂料那大胆的姑娘直接揪住樱井翔衣角,双靥红了红,巧笑倩兮道:“不如,留个号码给我?”
“水野这个人,倒是很妙。”
回家之后埋进浴缸里,樱井翔一面替二宫搓背,眼见着那人头顶上支起一小簇天线,一面缓缓说道。
二宫一言不发,湿漉漉的脸半转过来,水汽蒙蒙里略嫌硬冷的线条,待他继续下文。
其实他精于计划,牌技远不如二宫,只不过这一回只是去试探虚实,便由他出马。赌场内樱井骗了身荷官衣物混进包厢内,冷眼瞧着一桌子人玩牌,顺手发发筹码。而果不其然,水野这样的行家,从头到尾都有些机关把戏。
但他作弊作得谨慎,像是个已经赢到心满意足的庄家,只偷偷动点手脚,并不在意金额大小,只享受那种俯瞰小虾米们的优越。
“你当时是不是还问过,这么有钱的人,为什么还要骗松兄那区区的一百多万。”丝瓜络掠过二宫滑溜溜的肩头,“我觉得他就是享受那点成就感。这东西对他来说就像白米饭,一阵子只要吃一点——但是却不能少。”
所以,兢兢业业地,骗和赌。
“这种事情,少不得说是有瘾的。”他闭上眼。
当年他何其纯真,甚至险些将二宫也带上所谓正途。谁想得到象牙塔里天天读文献,包揽奖学金的樱井翔,最后竟也拐向成为飞天大盗的岔口,沉沦于蛛网般盘根错节的骗局,与剑走偏锋所得的金钱爱欲。并自此迷途,一去未返。
皆是源于二宫所说的,十八发子弹之夜。
“怎么不说话?”他吻吻对方后颈,这一晚二宫安静得反常。
浴缸里水波微荡,二宫双足一蹬,朝远处游走,倚在浴缸另一侧看他,歪曲的面孔上两只熠熠眼眸隔着水雾投来。
瞬间清醒。
二宫和也觉得自己在做一件蠢事。
他在预设樱井翔的离开。
双人故事已进展数年,像两道曲线,彼此勾连,你明明分不清谁是谁,却始终心怀惴惴,以为他随时要走。
他想起他们刚刚结伴组队时,两人凑在贫民窟里的小窝写计划,借来高档礼服,只为了骗一个投行经理,从高级酒会出来错过了末班电车,打不起车便只好走路回家,披着一身月华冉冉,回到家中急不可耐地接吻做爱……那时除了少年人开天辟地时的壮怀慷慨,还有满心误以为樱井下一票结束便要走人的焦虑不安。而后几年好不容易渐渐安定,这微妙担忧却在十年之后的此刻再度唤起。
偏偏遇到这种事,多少又有些迷信。生怕十年光阴,归根结底只是场短暂停留。
他慢慢抱住樱井翔。
“怎么了?”樱井翔拿鼻子刮蹭他的耳廓。“嗯?”
积郁抵在胸口无法排解的时候怎么办。
——接吻吧。
便捧起对方的脸。有棱有角,又逐渐丰润起来的脸,被掌心包裹着,熟悉又温柔,朝心脏肌肉直接注射一针的安定剂。
水波生生。
“怎么了?ni——no?”嘴被二宫捏得变了形,大眼睛里水汽氤氲,“……kazu?”
嘛,算了,不要去想。脑子里有个声音说。
有什么比这实实在在捧在手里的家伙好。杞人忧天。
二宫掀掀眼皮:“今天那个姑娘,漂亮吗?”
翌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流浪画家大野智刚刚支好摊位,冷不防一个玩滑板的不良少年倏忽而过,撞得他人仰马翻颜料洒了一地。
“啊……这可是我托人从西班牙带回来的,只有一罐——”大野智望着五光十色的地板,欲哭无泪。
金发少年打了耳钉,抱着滑板。
“喂,大叔,这点事情算不了什么的吧。”说罢便骑上滑板飞远。
大野一腔委屈无从诉说,只好慢吞吞地捡起颜料盒。现在的年轻人啊,这样狂妄下去可是会吃苦头的哦,虽然我是不和你计较……
直到眼前出现一双鞋尖。
“请问是……注明赝品画家,大野智先生吗?”
附录冷读法词条:
冷读法是一种由心灵主义者和占卜师、通灵者和灵媒证明关于其他人的一些细节的技术,用来说服其他人他们知道的东西比其他人知道的多。即使事前不认识一个人,一个有经验的冷读者仍然可以从那个人的肢体语言、 衣着或时装、 髪型、性别、性取向、宗教信仰、肤色或种族、教育程度、语法方式、从哪里来、等等那里经过细心的分析可以获取大量信息。冷读者经常对一个人用高可能性的猜测,快速的从那个人的反应分析他们的猜测是否正确,如果猜错的话会加强任何使那个人有可能承认的事并快速跳过猜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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