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流浪的圣女果
她是寡言的女子。没有所谓的信仰，没有未来，没有自我。她不知道自己是为谁活，似乎没有活过，喜欢抽烟，酗酒，活在暗夜里，没有光。穿黑色的T恤衫，宽大破洞的牛仔裤，一双沾满尘埃的系带球鞋，眼里是不屑一顾的倦意，耳朵上挂满硕大的银环。
第一次见她，她坐在酒吧的门口，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夹着烟，左手的拇指与中指捏着一罐啤酒，似醉非醉的看着往来的路人，更多的时候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股脑地吸烟，大口大口地。
我推开车门，走向她。她把已经抽得只剩烟蒂的烟，扔到下一个台阶，伸脚踩灭一闪一闪的烟蒂。
“一个人？”我问。
她莞尔一笑，“现在不是了。”
“刚刚我看到一个流浪的圣女果，她好像在张牙舞爪地取笑别人。”我猛吸了一口烟，看向酒吧招牌上的霓虹。
那是我第一次当街被女人凌辱打骂，而她是唯一的见证者。
“那你呢？像什么？花脸猫？脸上的血擦擦吧。”
用蹭了一下腮帮，是刚才珍撕扯的时候留下的，无所谓只是几道血痕。
“我以前见过你吗？”
她没有答话，只是抬眼看了看我，起身离开，消失在满是霓虹的街口。我将抽得残缺的烟从指间弹出，走下台阶，踩着她刚刚丢弃的烟蒂特意的用脚碾了一下，感觉那就是她躺在那里，我一脚碾碎的是她的整个躯体，是她的傲慢和不屑一顾。
二 我的青春关于她
和珍在一起八年，她充斥着我整个青春期的记忆。但，就在今天晚上，我们彻底地终结这段感情。她在酒吧门口对我歇斯底里，脖子脸上都是她撕扯后留下的血痕，而后扬长而去。
只能说，都不是隐忍的人。
我坐在驾驶座上，往嘴里递了支烟，没有点。第一次烟在嘴里没有烟味儿，倒是满鼻子，满胸腔的“嫉妒”香水的味道。她似乎又出现在我的眼前，热烈的唇，每根绒毛都在呼吸的耳垂，雪白的颈项，曼妙圆润的腰肢……我已经不能呼吸了，取出嘴里的烟，闷热的气流从嘴里喷出来。
她是一条蛇，美女蛇，随时都能让你窒息，随时都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并且心甘情愿地为她死。迷乱的夜，她伸出“蛇信子”，搜索着温热的气息，一点一点地逼近你，舔舐着你的指尖、心口、耳垂、眉睫。她冰冷的身体将你一点一点的狭裹起来，吞噬着你的气力，你的呼吸，你的神经。挣脱不开，不能挣脱，也不愿挣脱，就这样堕入她的身体，冰冷潮湿却不断在她身上游离不舍。
我不能，不能摆脱她，或者说是离不开，但是却不得不践踏她，践踏她的尊严。这样我才能感到胜利的因子在心中欢呼雀跃，再一点点炸开，爆满整个肺叶，连呼吸都带着豪言壮语。
她却不哭。她却不闹。她却轻蔑地笑。
斗得狠的时候，她用女人修眉的刀在我的心口划上一道口子，一边笑，一边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指着我的伤口说：“看吧枫，你是我的，你的心口是我作的记号，只有我一个人的，但是你却困不住我，你却得不到完整的我。你这个懦夫！你这个懦夫！”
我不理会她，坐在床沿上清洗着伤口，双氧水沾到皮肤泛起一层泡沫，发出滋滋的声响，索性一整瓶倒在口子上。我已经忘了这种痛是有多么的剧烈，只记得当时镜子里的脸已经变形扭曲，一开始涨红，变紫，慢慢泛白。那个人一定不是我自己，一定不是我自己，他面目狰狞，他是魔鬼。
珍安静地看着这一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拿起挂在墙上的围裙，系着走进厨房。在她的脸上，我已经看不出喜怒，看不出哀乐。我已经不认识这张脸了，即便一转身我就能触碰到她的鼻尖，看到她的眉睫，我们的心走得太远了，喊不回来了。
为什么我一开始要招惹她
也有过很快乐的时候。
周末，珍喜欢睡懒觉，而我总是在阳光穿过窗帘的瞬间就会清醒。于是，起床，洗漱，在小小的出租屋里面，像一只乌龟一样把动作放慢放慢再放慢，她的一个转身，我都会被吓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看到她抿了抿嘴，继续睡眠时，我才又开始挪动步子，拧开锁，拉开门，再锁上，齿轮一圈一圈地转，直到转不动了，我才轻轻地舒一口气，转身跑下楼梯。
南方城市的清晨，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静谧清爽，似乎一切的美好都在这样的时候酝酿。我奔跑在空荡荡的油柏路上，看着两旁的楼房往后奔跑。路过每天上班的早餐铺，店里的老板娘已经开始忙着将早点摆到那张八仙桌上。偶尔会碰到那个拾荒的老人，她拖着麻袋，东瞧瞧西看看，看到垃圾桶会亟不可待地加快步子，然后在里面拼命地翻找。有时候，我也会跟她说上两句话。
“阿姨啊，怎么起这么早？”
“哎呀，我同你讲啊，这儿有一个老头子哦，起得比我还早哝，再睡我就没得饭吃咯。”老人佝偻着的背里好像一个装满风霜的世界，她的眼里却溢满了生活的自足。
“是这样的啊，我怎么没看到过？”
“哪天你起早点，会看到的，会看到的。”老人絮絮叨叨地拖着麻袋，走向了前面的垃圾桶。
我起身，继续往前面跑。
锻炼完回去，她一定还没有起床。阿珍及其嗜睡，醒的极早的一次也是中午一点过后。我会暂时征用她的梳妆台，在上面用电脑码码字，偶尔翻翻以前写的东西。
三 我该如何回忆你
十六岁，小男人，还会哭鼻子。说不上魅力，却也要学会怎么摆酷，怎么才会让自己得到女生的好感。
我什么都不会，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摆弄文字，不会学习，就连说话都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我不得不学会比别人更会耍酷。每天，往头上抹发蜡、发胶、啫喱水……耳朵里永远塞着随身听，校服是从新剪裁过的，鞋子不管里子有多脏，面子一定是雪白蹭亮的。
初三，依然不认识很多人，这种孤绝是我刻意的。从荷尔蒙不断分泌的时候，我开始在自己的身边堆砌属于自己的领域，任何人不能入内，自然，我也出不去。那时的自己，很简单，只要是能够得到别人的白眼，那么这件事我一定要做。从他们的白眼中，我看到的是因为恐惧、向往而又不得不墨守成规的撕扯、挣扎的灵魂。他们的沉默、嗟叹、愤怒，巴掌相向，却更显得拙劣。因而，我更加的肆意妄为。
我没有选择性逃课，但是依然每天都在学校里。老师、同学没有一个人看得到我，在他们的眼里，看到我是一种耻辱。我倒乐得自在。千万不要以为我会像那么些言情小说里一样，天天躲到教学楼的天台上抽烟、喝酒、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你要知道，在中国的学校有几所天台是开放的？当然，我做得最多的事，也只是抽烟、喝酒，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一个不学习的初中生会做些什么。
大大小小的考试也经历过，角逐者换了一波又一波，但是有一个名字却从来未变，她——阿珍永远都是那个佼佼者，把别人远远地抛在后面。不知道是因为年少的桀骜，还是出于对她优秀的嫉妒，以及对她渴望不可及的成绩的自卑感。我始终不认识她。大概她也一样。
对于一个差等生，那些优胜者到底是会用一种什么样的目光来看待？鄙夷，厌恶，恨铁不成钢……至今我依然感兴趣。当然，你想得到优胜者的目光，前提是你能出现在他们的眼中。当时我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心态出现在珍的面前。我始终觉得优秀是因为不得不优秀，没有一个人愿意保持这样一个姿势那么久，都是会累的。独占鳌头的阿珍也是会累的吧，我并未与她有任何的接触，但是我觉得她一定是累了，她的躯壳必是空空荡荡，她神经必然像塔罗牌一样，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崩塌。这是多么好玩的一个游戏，特别是这个游戏还关于一个所有人都被她牵扯与为她而嫉妒的人。
我开始摩拳擦掌了。
与往常一样，上课，不同的是这一次，我没有逃课。人的骨子里都是有那么一点贱的成分在里面吧，就像那天的数学课老师一样，平时我的缺席她习以为常，倒是那天，她浑身不自在起来，眼睛的余光不停地扫视着我的“地界”。我假装看不到，一会儿摆弄头发，一会儿研究鞋子。我知道自己的出现给她的课堂增加了不安因素，但是谁又知道她是不是因为一个差生的出现而感到莫名的兴奋呢？不管如何，我都不是来听课的。
我抬眼看了前排的阿珍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上的板书，嘴里念念叨叨地跟着老师说着些什么。周围的同学神游的，垂钓的，全趴的……各种姿态，看到就是一种享受。
就是现在，让游戏有一个美妙而隆重的开始。
（未完待续……公众号：饮绿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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