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世界》

《激情世界》封面

《激情世界》，作者是当代女作家残雪，一位颇具争议和传奇色彩的现代实验主义作家。她文笔朴素，意境神秘，给人以模糊、怪诞和不确定的感觉；她的作品看似没有结构，实则一以贯之的，是对人性的挖掘与探索。现实中的她桀骜不驯，对看不惯的人和事，颇有湖南人的辣椒精神。对那些高坐神坛上的人，她抱有冷峻的批判与鄙夷；对广大的普通读者，却又始终心存希望与寄托。她还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每天坚持写作一小时，而且对环境没有要求；除此之外，阅读和运动也是她的一生所爱，前者是思想上的营养补充，后者是肉体与灵感上的双重需要。别人以为她很宅，她却认为别人理解的宅太狭隘。她每天都在和自己的人性对话，和那些伟大的哲学家、文学家沟通，这怎么能叫宅呢？她只是不愿意把时间荒废在那些无效社交上，即那些于写作没有帮助人和事上，这也与她向内求的写作方式有关。

如果想要了解残雪，可以读一读她的《残雪文学回忆录》。这本书里有她的成长经历，以及她对自己作品和当代文学现象的整体认识与理解。虽说文学作品自诞生之日起，即为脱离母体的独立存在，但不了解母体本身，也不足以更好地理解作品本身。就像要去理解一个人，你总得对他所生活的那个年代、他的家庭有所了解，否则你所看到的，只是你想看到的或认为的东西。放弃了追本溯源，不足以证明一个人的批判与独立精神，反倒显得他的傲慢与无知。

《残雪文学回忆录》封面

说回《激情世界》这部小说。在刚开始读的时候，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艰难，经常读着读着就走神。感觉在我和小说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油层，精神被粘稠而厚重的阻力拉扯，被很不友好地拒之门外。如果不是答应了书友，大概率我会放弃它，并且永远不会再读残雪的书。

一般的文学作品，在阅读的时候，脑子里会像放电影一样，不停地演出着文字的精彩，即所谓的画面感。然而，在读《激情世界》的时候，我很难建立起这种画面感。我无法彻底理解人物说话的方式，也无法彻底理解他们的交谈内容，至于当下发生着什么，未来可能的情节走向，完全是一头雾水。那种感觉有点像被人拽着手，被迫地听对方讲一些支离破碎的故事，任其将我扔进一个捉摸不定的陌生世界。

随着文字如诡异的精灵般在眼前溜走，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油然而生。虽然还是不确定，但是分明感受到内心的人性开始懵动，向内求的冲动变得越来越强烈。发生在小说里的事，看起来非常极端，也许这辈子也遇不到。然而，正是这种极端，造就了强烈的冲突，从而逼迫人去审视自己，发现自己，改变自己。

小说的情节看似零散，其实有两条贯穿始终的主线。一条是小说人物对文学的探索，一条是小说人物的情感之路。在这两条主线之间，也并非泾渭分明，它们彼此缠绕交织，又共同构建了一条探索文学与情感的知行合一之线。

小说的故事发生在蒙城，一座不大的城市。在这里，生活着一群文学爱好者。他们定期举办书友会，就指定的文学作品发表个人见解，分享阅读体验，提出心中疑惑。他们是一个小圈子，彼此知根知底，即使发展新成员也是慎之又慎，对文学鉴赏力有一定的要求。读书会的核心是黑石，一个心思缜密、稳重深沉的文学爱好者。另外两个元老级成员，一个叫费，他生性敏感而软弱；一个叫李海，他性格坚毅，热情助人，更神奇的是，他能和各种鸟儿对话。随着他们影响力的扩散，小说中的其他人物纷纷因缘加入，如小桑、寒马、小麻、雀子、晓越。他们视彼此为精神上的伴侣，定期参加书友会是他们生活中最重要，也是最快乐的事情。

这里还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在这里，有他们人生的第二战场——为推广文学而努力奋斗。他们是各行各业的普通人，却无一不是真挚的文学爱好者，视文学为人生唯一值得追求的目标。对他们而言，文学有着特殊的意义。文学，是与作者之间的无限游戏，常读常新；文学，是心情休憩的枝头，虽小，却足够惬意；文学，是灵魂最丰富的养料，六经注我，发明本心；文学，是伟大的人生导师，只案例教学，选择权永远在人。文学有如此多的好处，即使把文学本身当作目的，也并非什么不妥的事情。好东西不该被埋葬，应该去服务更多的人，并为更多的人所认可。这就需要一些公允的评论者，用他们的慧眼去识珠，靠他们的影响力去传播，让好作品不胫而走。

不是谁都能成为了不起的作家，但是谁都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读者。前者更要求天赋，而后者只需要刻意练习。作家是为读者而创作的，他只是提供了一个母体，让每个人在阅读时，能够将自身的经历代入，从而与作品在精神上达成共鸣。伟大的作品直指人心，而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读懂它，与性别、种族、学历这些并无关联，只与你能不能向内求有关。也就是说，伟大的作品是可以堆砌的，而不是非黑即白的论断。“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是所有伟大作品的共同特征。伟大的作家和他的作品，从不拒绝、也不惧怕任何评论。作为文学的忠实拥趸，他们对自己有着清晰的定位，天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为文学做点什么的热情与决心，而这项工作同样重大和激情。

在这群人里有个特例，寒马。寒马是一位独立女性，集坚强、善良、美丽、才华于一身，总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的很好。她热爱写作，对她而言，创作不是一件需要坚持的事情，这也是她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当灵感来扣门时，那些文字就像在她脑海里排好队，等着被她一个个落到稿纸上。她热爱运动，运动不仅能够帮助她保持健康和快乐，大多数灵感也是在运动的时候产生的。她情感热烈，要么不爱，爱就是奉献自己的全部，哪怕自己受到伤害也在所不惜。当丈夫费与前任藕断丝连时，她选择了理解和宽容；当费选择了和前任在一起时，她选择了放手与祝福。当晓越带着爱情来找她时，她也能正视自己的欲望与情感，在水到渠成时，果断地成全了自己。所有这一切，除了坚强的性格，还因为她有一个文学的梦。只要一想到文学，她就感到生活充满了希望，所有的幸福与不幸，不过是创作时的灵感与素材。在小说里，寒马是最有生命力的人物，也是最接近作者原型的人物。寒马是在书友会的鼓励和帮助下，勇敢地开启创作之旅的，并最终发表了自己的处女作。在发表后日子里，他们还为作品撰写评论文章，并动用人脉多方联系出版，可谓是倾尽所能、不遗余力。他们衷心的期盼着，有朝一日，从他们当中诞生一位作家，而这才是对文学最大的贡献。

小黑是书友会公认的领袖，小桑作为后加入者，则是它的灵魂。小桑和小黑是大学同学。在大学期间，小黑就开始默默关注小桑，那时候的她非常活跃，经常和同学们分享读书体会。小黑所折服的，不仅是小桑的美貌，更是她独到而深厚的文学素养。除了是大学同学，她们还有一层特殊的关系。小黑妈妈的前男友叫仪叔，自从父母离异后，小黑便和仪叔成了忘年交。在仪叔的引导下，小黑逐渐爱上了文学，并在鉴赏能力上突飞猛进。小桑和仪叔是上下楼的领居，两个人因文学而投缘，彼此欣赏，彼此借鉴，彼此支持。小黑和仪叔是超越父子关系的关系，小桑和仪叔是超越父女关系的关系，超越的关键就在“文学”这座桥梁上。小桑通过仪叔结识小黑，又通过小黑加入书友会。自打小桑第一次参加分享会，她便获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可，每个人都被她的发言所折服，认为她的见解到达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她确定自己找到了精神归宿，在这里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有激情四射的思想火花，有文学推广的磅礴希望，还有妙不可言的爱情。

小黑的厉害之处，他提出了生活中的“网”。这张网是透明的，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令人无处遁逃。我们可以称之为“现实”，它是冰冷的，千奇百怪的，以不同的面孔示人。有的人忽视它，在混沌中安心被命运安排；有的人抗争它，在挣扎中向命运发出冲锋的号角；有的人凝视它，把它当作人性的镜子，与它融为一体，只为给自己找到一个定位。文学在当中的作用，是为人们提供一些奇思异想，帮助读者将自己代入到小说的网中，去发挥自己的想象，慢慢地观察和体验，从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破茧之路。文学不是满足温饱后的消遣，它关乎人的生存命题，人人都能从中觑到自己的影子，并藉此寻到通往自己内心的通道，进而再由内向外反哺现实。这就是文学的价值与意义，它是慈悲的，温柔的，普世的，空灵的，严密的，智慧的，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差别。

小说里多次提到文学作品中的“结构”，并强调只有读出了其中蕴含的“结构”，才算读懂了一部作品。在《残雪文学回忆录》中，作者说：“一部作品的结构是关键的。但这里我说的“结构”同一般人说的结构是两码事。我说的是审美结构，人性结构，要用力读现代主义文学才能发现的那个结构。”她所说的结构，并不是纲举目张的逻辑框架，而是一种幽微的、深邃的、不确定的通道。它没有形而下的形状，但也不是什么不可描述的玄学。从哲学上讲，它应该是行而上的，但根植于我们的肉身，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小说里的“透明的网”与此处的“结构”，从概念上来讲应该是一回事。它们同属一套系统，只是分工不同。打一个比方，“网”就像人生的磨刀石，“结构”就是把人放在磨刀石上来回打磨的过程。它们最终都指向人性，以及由此展现出来的人性之美。从某种意义上讲，作者是借小黑及众人的口，道出了自己对现代文学的呐喊。

俗话说：“刀在石上磨，人在世上练。”把“网”比作“磨刀石”并不完全准确。网是现实的，也是抽象的，但磨刀石是具象的。“网”更像是刀在石头上磨砺时产生的阻力。力是现实的，可以被感知，也可以被量化，前提是我们的肉身存在；力又是抽象的，我们只能感知，却看不到它的存在，它无色无味，无象无形。对比我们的人生，艰难是如此的真实且抽象，我们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它就在哪里。我们只能说它与现实有关，也与我们的内心有关，是肉身与灵魂结合的产物。想要到达人性的深处，就像要把刀子磨快磨亮，少不到要一块形而下的磨刀石。真实的物质世界就是我们看得见、摸得着的那块磨刀石。

对文学的理解，自然也就少不得实实在在的生活。人也只有在现实中摸爬滚打，才能发现那个真实的和更好的自我。小说中的人物，并没有简单地将文学和生活切割，而是将两者合在一处，一边透过文学观察自己，用文学指引生活；一边勇敢地投入生活，用生活滋养文学。一言以蔽之，追求知行合一才是文学应有的态度。

说到知行合一，让我们将视线转到小说的另一根主线——情感生活。在情感的舞台剧上，一共有十位演员，他们纷纷上演了七段风格迥异的情感戏码。虽说风格迥异，但也有高度的一致性，或因文学而起，或因文学而散。总之，文学在因缘中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想来也不奇怪，毕竟他们是一群纯粹的文学爱好者。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又反作用于经济基础。

在这七段情感故事中，以黑石和小桑、寒马和费、仪叔和小麻、寒马与晓越、黑石和雀子、李海和雀子为主，剩下的一段是费和悦的，它是嵌入在寒马和费的故事当中，不构成独立的戏份。故事大概是这样的：

黑石和雀子本是一对半只脚踏进婚姻的情侣。因雀子不堪忍受黑石对文学的狂热，在经历两次被忽略的痛苦后，任性地选择了主动结束感情，并迅速地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了。不幸的是，婚后的雀子立刻意识到她错了，相比较被忽视，没有感情的婚姻更是灾难。于是，她再一次果断止损——离婚。连续的两次打击过后，她理解了黑石对文学的执着，并开启了自己的文学之路。在感情被动结束的那一刻，黑石试图挽留过两次，眼看雀子去意已决，他选择了放手和祝福。这是文学教会他的姿态，除了看到两个人的成长，并没有多少痛苦的影子。

与黑石相反，李海对这段关系的破裂始终抱有强烈的亏欠感，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李海是只身一人在蒙城，当他受伤躺在医院时，是黑石选择了放弃蜜月，立刻坐飞机回程去照顾他。正是这根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雀子陷入了绝望。对于失去情人的兄弟，他认为自己是有责任的。为了撮合黑石和雀子，他推荐了雀子加入书友会。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雀子根本就没有回到黑石身边的意思。她认为自己的任性伤害黑石太深，只希望能够和黑石成为朋友，并亲眼看到他获得真正的幸福。黑石尊重雀子的意愿，默默地在心里感慨雀子长大了，祝福她早日修成自己的良缘。李海的撮合不成，反倒让他开始喜欢上了雀子。一开始，他一直在压抑自己的冲动，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羞耻。雀子是敏锐的，她感受到了来自李海的爱意，与此同时，她也情不自禁地爱上了这个善良的男人。等不来表白的雀子选择了主动出击，二人自然是一拍即合，从此开始了他们的幸福生活。

和雀子分手后，黑石一直单着，对他来说，有文学的陪伴就够了。在仪叔的引荐下，黑石结识了小桑，并邀请她参加读书会。在所有人的眼里，黑石和小桑是天生的一对。他们是才子配佳人，对文学有共同的信仰，也有极高的天赋和造诣。然而，纵观他们走到一起的过程，却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爱情就是那张透明的网。他们视彼此甚高，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又或者对方没看上自己。当他们见面时，周围的气氛是怪异的，平淡像是被刻意营造出来的，只为烘托出那浅浅的，却不言自明的暧昧。也许，正是他们因为文学而结识，以至于当他们产生情愫时，不由得生出这样的疑惑：这是爱情吗？难道它不是出于文学上的共鸣？这种困惑就像一张网，将两个人的关系卡在原地，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的。哪怕别人已是洞若观火，他们还是选择了回避，谁也不肯捅向那层窗户纸。就像很多情侣一样，宁可活在永恒的暧昧之下，也不愿意立刻跌入冰冷的幻灭。或许是受家庭和过往的影响，黑石觉得爱情是捉摸不定的，即使得到了，也会很快失去；反而是从未开始过的暧昧，既摄人心魄，还永恒可靠。然而，文学告诉他们，人是要突破那张无形之网的。突破的要诀在于拥抱现实，耐心地观察体验，尊重自己的感受，聆听内心的声音，从而找到并追随真正的自我。

转机出现在小桑回老家之后。小桑的父母老来关系不和，母亲嫌弃父亲的堕落，父亲厌恶母亲的唠叨，以至于谁也不搭理谁。始料未及的是，当父亲跟随小桑回蒙城时，父母的矛盾居然不治而愈了。道理也不复杂，分离更容易使人想起对方的好来。当飞机到达蒙城时，小桑是多么希望黑石会出现在机场，他们分开实在是太久了。恰巧，黑石真的来了，而且还告诉她，他必须来。黑石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很久没有收到小桑回信的他，开始陷入了胡思乱想，每天度日如年，除了喝闷酒，什么也提不起兴趣来。终于，他们挣脱了无形之网，勇敢地听从了内心。他们确信了，他们的爱无比真挚，是发自内心和遵从欲望的，是出于文学，又高于文学的存在。

仪叔已经退休了，但他并没有婚史。和黑石的妈妈分手后，他一直以文学为伴，书是他的爱人，写文章是他的孩子。因为他的文学造诣，黑石和小桑都成了他的学生，称得上“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小麻和小桑是好朋友，两个人年龄相仿，性格却截然不同。由于父亲走的早，又是家中长女，小麻逐渐养成泼辣的性格，敢爱敢恨是她的底色。在小桑和仪叔的影响下，小麻爱上了文学；因个性使然，小麻的见解也是泼辣的，有的时候近乎是惊艳了。在认识仪叔之前，小麻交过几个男友，但都无疾而终。她清楚了，同龄人不适合自己。一旦遇到仪叔，他的沉稳、专一、涵养、年龄立刻吸引了她。她确定了，这辈子，只爱仪叔一个人。然而，小麻是等不来仪叔主动的，她只能用自己点来燃仪叔。一开始，仪叔认为这不过是年轻人的一时冲动而已；更何况，两个人年龄相差太悬殊，再燃烧的激情也抵挡不了岁月的冲刷，他不想耽误小麻。然而，小麻用她的执着、青春、泼辣和独立，最终打破了仪叔心中的“网”。仪叔承认了对小麻的爱和欲望，坠入爱河的二人，没多久就有了结婚的打算。对于婚前婚后的安排，小麻对仪叔言听计从，仪叔也会听取小麻的意见。有了仪叔，小麻的泼辣被安放了，而仪叔也是枯杨生稊，开启了人生的第二春。

寒马和费在读书会认识，他们一见倾心，很快坠入爱河，步入婚姻。婚后的生活简单而幸福，寒马潜心写作，费负责日常起居。为了给心爱的人营造创作环境，费在院子里种上了玫瑰，这是最能激发她灵感的花。在这段婚姻中，费是不安的，寒马是天才的作家，她的光芒令他窒息。无论寒马怎么宽慰，他终究放不下道不清的自尊和纠结。寒马是个明白人，费需要时间和空间，于是她放手费去找悦。悦是费的前女友，明知费已成家，悦还是忍不住找费。寒马对此心知肚明，但是她理解费，也理解悦，她相信他们能够处理好。也不是她够自信，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等着费的最后宣判。她害怕失去费，她也深爱着费，但这是费的课题，他要自己突破那张网，作出自己的选择。费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多次提到寒马的坚强，似乎这就能给背叛披上合理的外衣。这种谁弱谁有理的逻辑，实在令人心中不快。悦似乎并不想破坏费的婚姻，她只想和费有个孩子，好让人生有个依附。孩子成了他们三人的法官，帮助他们落下了命运之锤。费看到了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悦得到了有费的家庭，寒马实现了伟大的成全。寒马是罕有的，她接纳了失去的痛苦，并从中找到了创作的灵感。她也有了和费的孩子——处女作。它是在失去费后完成的，她感谢费对她的馈赠。

晓越就像一个狙击手，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寒马一个人身上。晓越深爱着寒马，她的一举一动都令他魂牵梦绕。他甘愿为她鞍前马后，却不求任何回报。他清楚自己的爱是单方面的，不能对任何人说，也不能抱任何希望。他只希望她幸福，从没想过破坏她的婚姻。即使发现了费的出轨，他依然保持了沉默，他相信寒马能够处理好。寒马对晓越的感情不可能无所察觉，她选择了坦然接受，并视他为最要好的朋友。即使寒马已经离婚，这样的关系依然延续了很久。寒马需要时间舔舐伤口，对寒马来说，忘记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不能心里住着费，肉体却在和别人交往，这对彼此都是不负责任的。晓越似乎能够洞悉寒马的想法，即便寒马认为做好了准备，向他发出了极其明显的暗示，他依然选择了等待。等待时磨人的，等待也是迷人的，这是一组矛盾。人只有置身于矛盾，才能更好的认清自己，从而作出正确的选择。晓越希望寒马作出正确的选择，而不是对他有利的选择。这是寒马钦佩晓越的地方，钦佩是迟早要转化成爱的，他们最终修成了正果。

故事讲完了。之所以一个不落，一是于心不忍，二是观察需要。无论故事的形式多么丰富，作者的意图总归是殊途同归的。看到了背后的那个一，一本书才能读薄，也才算读懂了。

故事里的人物，无一不是文学爱好者。他们眼中的文学，不是茶余饭后的消遣，是严肃的，实用的，关乎自己的。他们努力地寻找书中的结构，并将这结构与自己的生活融合。他们相信自己感觉，也相信文学的力量，在现实和文学之间来回跳转，耐心地观察、比对、体验，只为找到通往人性的通道。他们把自己当做目标，文学只是工具，虽然他们对它无比热爱。

文学的作用是帮助人们发现自己，或许这有点个人主义。在文学的世界里，人只能代入自己，考察自己。在这里，自己是唯一可控的因素，也是唯一的目的。文学里的一切困境，不过是自己欲望、信念、思维的镜子，而我就是镜像世界里的中心。我想要的，文学并不会直接给出答案，但是文学能够让人关注自己，追随自己，为自己搭建一条通往现实的通道。当图穷匕见之时，人也就不再彷徨，一刀捅过去，无形之网轰然倒塌。从此，这把匕首的手柄，便握在了自己手里。

匕首是危险的，但真正危险的是手握匕首的人。自知者明，知人者智。文学是智慧的，它向所有人敞开怀抱，私爱是不存在的。它给了你一把匕首，也会给别人一把，这叫大爱。这是理解世界的起点，也是我们和世界打交道的黄金准则。欲望可以无远弗届，但现实是有边界的。无限放大和合理化自己的欲望，却忽略了现实的承载能力，最终毁灭的是自己。此时的文学，就像一个宽容的容器。它尊重你的欲望，承载你的压力，你可以和它死磕，它也不会反驳你。当你从中找到慰藉时，它又交给你一把名叫“和解”的钥匙。

所有的故事无疑是圆满的。这圆满从何而来？唯文学、匕首与钥匙尔！匕首和钥匙与生俱来，文学不过是提供了一张地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