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XN局

中XN局。X，念“叉”；N，等于自然数。在中国，这种局很多。

笔者今年毕业第二年，是中XN局的一员。最近关于“996”工作制的讨论很热烈，我等局里人听闻，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咱什么时候才能过上“996”的生活啊！那得多幸福！

都说施工单位的人很苦，可是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我且以自身在局里将近两年的经历，来告诉各位看官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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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初出茅庐

当年进局子的时候，年少不更事，如今想来，局里的套路还真不少。

局里一众人高举世界多少强的伟大旗帜，走进我们学校，引得吃瓜群众围观。宣讲会上，各种高端的体育馆、飞机场、高铁站之类的建筑呈现在眼前，末了，还会给你找一个大师兄说道说道。整个宣讲会上，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我这辈子的梦想也就是进入中XN局了。但有一个人极其痛苦，就是台上那位大师兄。因为他真正想说的话，其实是：各位师弟师妹千万不要来，去其他单位吧。但因为某些因素，他不得不说些违心的话。我进局里后，认识了一位曾经去发过言的师兄，他告诉我，演讲之前，被领导拉到一个屋子里面，反锁门、落下窗帘、关上灯，然后说：你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吧。

总之，一顿忽悠之后，小年轻们跃跃欲试，双手递上自己精致的简历。虽然中XN局唯一的缺点是工作地点不确定，但是这个单位太好了，我都快要落泪了，不去的话还是人吗。之后的面试，美其名有两轮，实则没啥内容，面试官的甄选条件也很简单：男（女生在工地确实不太合适，非歧视），专业八九不离十（其实也用不上），家里最好有兄弟姐妹（就算分配你到月球，父母也有人照顾）。满足这些条件的同志，从中选几个顺眼的带走；你自己还在犹豫工作地点不确定的问题，不等你多余的想，就催着拿走“三方协议”，完全是一条龙服务。

此时的时间，一般是大四上学期。

大四下学期，单位就会发出实习邀请。实习好啊，能提前适应公司，还能赚取零花钱，正是一举多得。笔者当年，因为毕业论文需要大量实验数据，实在走不开，所以没去实习。人事部经理前后打了好多通电话，都被我拒绝。估计是因为这事儿，得罪了他，后来毕业分配工作地点的时候，把我弄到了离家1500多公里之外的地方，这事儿我们一会儿再说。进了局才发现，所谓的实习，真没必要去，去了只是充当廉价劳动力而已。一个月给你发点补贴意思意思，干的活跟正式员工没啥区别，叫你去实习的原因只有一个：兄弟，我们太TM的缺人了，去年来的都跑一半了。

时间来到大学毕业后。

我们被搞到一个军校军训，先洗洗脑。在军队，一切行动听从指挥，讲求“令行禁止”，顺便给你上上礼仪课。言外之意就是：你们这群野猴子，在我们单位就要听领导的话，而且必须有礼貌。军训终于结束了，最后的节目是文艺晚会，大家一阵欢呼。我去混了个大合唱，是开场节目，水完就在场下坐着，一直高兴不起来，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预感在 节目 结束后 得到了 应验 。

晚会结束，人事经理就宣布了各位所在的分公司，也就是接下来的常驻地。我之前单独找过人事部的人，要求留在家乡工作，自认一切安排妥当。没想到，竟然把我弄到了徐州，笔者是重庆人，两地隔了1500多公里。我当时有点懵，因为从来没去过这地方，但是觉得这地名很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这是刘邦的故居所在地。不等你反应过来，合同已经送到面前，那么多人的合同，一下就发下来，这不是预谋是什么。所以，很多人都是半推半就上了贼船。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车子送到高铁站，或者是直接分公司来接人，大家请记住这一幕。因为在接下来  的  两年  时间里  ，我再也没看到公司有诸如此类的快速反应了，从上到下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就这样，我等局里人轰轰烈烈的生活就开始了。

二、游子思乡

关于异地工作这一块，局方面的解释是：这是暂时的，随时可以申请调换分公司，一两年就回家乡了。但实际上，你工作一两年后，向公司提出  申请，公司不放行；再者，你的人际关系都在这里，去了新的地方，那就是重新开始，又得再打拼。综合分析，最好的解决途径，要么短时间内就撤退，要么就定在这里不走了。而我选择了前者，在徐州工作了半年，就开溜，回了重庆的分公司    。

在徐州的半年，见识了当地的风俗，还顺带去了青岛旅游，抛开工作不谈，还凑合。

当时工地在城乡结合部的位置，正好在村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最近的便利店在两公里之外。好在徐州不大，去大商场买东西二十分钟就到。只是口渴想买个饮料不太方便，考虑到路程，还是继续坐下减少消耗。

早上八点上班，中午休息俩小时，下午六点下班。当然，这是说出来大家听听的，千万不要当真。有时候六七点就有人打电话，起床收完材料，再回来洗漱吃早饭。不是上班时间可不可以不接电话？答案是不行。因为有些材料就来得早，你不收，就没货了，工地的人就找领导告状，自己就得挨骂。中午裤子刚脱了睡下，一个电话打过来，就算你不起床，也会被弄得再无睡意。下午两点，带上安全帽，套上荧光马甲，顶着大太阳去工地。本来还是水润肌肤的你，去工地晒一下午、吸上几小时灰尘，下班的时候在脸上一撮，就卷起一道道泥团，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开始发出恶臭。而且，走了一下午路，肚子早就咕咕叫。按理说，这满身臭汗，应该洗了澡再吃饭，可是等你洗完澡发现，饭    被人抢光了。心里一边骂项目上管后勤的主任，一边走路出去觅食，工地周围的路都是灰尘，你小心翼翼的走，可鞋子还是脏了。最后，去他妈的鞋子，大步向前，找到吃的再说。

第二天下班    汲取了第一天的教训，没去洗澡，洗了手就去盛饭，可你发现还是没啥菜，只是比昨天的热一点而已。什么情况？白天累死累活也就算了，就连这吃饭的幸福都要被剥夺。

第三天下班，不对，应该是没等到下班的时间，有些惶恐的先回去了。然后发现，办公室一群人坐着无所事事，抽着烟聊天讲笑话。离饭点还有几分钟，已经开始排在食堂门口。此时恍然大悟，难怪前两天下班后回来饭菜都少，原来是大家压根儿不等到下班时间就回来了。

因为白天流了太多汗，晚饭后只想躺着不动。我不玩游戏，只好读书来打发时间。这是真的，原本就有读书的习惯，苦于无法坚持，来了工地后，除了看书还真没事做。也是从那时开始，在另外一个平台读读写写，积累了二十万字。

脏、累、枯燥不说，还很危险。我只是被钉子扎了两次，肩膀被撞出了点淤血，唯一一次可能进医院的情况，还被安全帽解救了，运气不错。我当时在的那个工地，有个劳务管理员，后脑勺被钢筋扎进去了，上半身被砸，送去医院只是走个流程而已。我才参加工作不久，见得少，有点被吓到了。其他经验丰富的老哥们，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慌张。

在年底的时候，跟公司领导沟通了下，放我回重庆。当然了，这属于换汤不换药，改变不了太多。

三、过家门而不入

异地工作    不便也就算了，我第二个去处，离家仅有两个多小时车程    ，也是两三个月才有一次假。而且不是放假，得打假条，一次三四天的样子，休假    期间    电话接不停。不是我不想关机，而是单位领导直接交代了，休假也不能影响工作，不准关机。有段时间，出现了幻听，总觉得手机铃声在响，掏出来一看并没有电话 。赶工期的时候，早上五点多开始接电话，一直到晚上八九点，一个月能用掉三四百电话费。我这还是在区县，材料都是白天来，在市区的兄弟们，哪里还分白天黑夜，通宵干。睡觉，都是随意找个地方对付下，白天哪里睡得着，因为还有其他事情找你。关键这事儿不是哪个人造成的，你都没地儿骂人，现在的领导们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平日里的    不少工作都由我经手，每到请假，连打印机怎么用都要给我打电话。办公室一共就那么几台电脑，总有一台装了驱动的吧，实在不行，你就找其他办公室的打印就好了，非得找我一个请假的人问打印机的事情？平日，中午下了班临时要填表格，比较紧急。说是紧急，我    一个人 在屏幕前    焦头烂额，另外几个人却玩手机游戏，搞得这事儿似乎是我一个人的。这些事情简直不胜枚举，都能写成百万字的巨著。不过真正令我寒心的是2018年国庆节发生的一件事。当时，我骂了公司和项目所有人，虽然也只是小声地骂。

国庆节我们不会有七天假，都是同事们轮着休息，寻思着就回趟家算了，两三天也不过分吧。时间都安排好了，五号的时候，同事接替我，我径直    回家。可是四号晚上，领导打了电话，说明天一定要把啥啥啥弄好，不然会面临甲方扣款。我是想不管不顾就走了，可是同事们都还没回来，大家出去陪女朋友，这事儿我也不好发表意见，那就国庆后多请两天假吧。要命的是，问题就出在这里。等我七八号回去的时候，看我妈躺在床上，憔悴得很，我就知道她  病情  又  严重  了。几番询问，才知道六号的时候，她因为疼痛，晚饭都没吃上，后来打电话给我表姐，才算是弄上吃的。我跟老妈说了几句，找了个没人的地儿，边流泪边踹墙，一边大骂我们单位的人（虽然这事儿根源不在他们）。             

如果说    有人    欺负我，没让我吃上饭，那我都不会    这么生气    。当时    因为    耽搁了我的请假时间，导致我妈受苦，我恨不得马上打电话骂谁一顿，可是我该打给谁？回项目后，我就在谋划着辞职的事情。去年十一月，自认为准备妥当，其实也没什么准备，只是为了说服自己，当时准备裸辞。偏巧赶上    我妈    住院，搞不好需要一大笔医疗费，只得暂时向生活低头。其实，就我自己而言，裸辞都没什么，那时毕业一年多，存下了十万块钱，而且很快也能找到工作。但我生病的老妈，肯定又得天天在家担心，老爸身体似乎也不如以前。许多人劝我走，都是从我自己的角度出发，他们很对；但从父母角度来说，我又不能这么做。虽然还没结婚，没有成家立业，但我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父母都没有工作单位，也没什么积蓄，还是独生子。外面的世界看起来很大很精彩，但我其实没啥选择。

在  犹豫不决时，又回了趟家，回去没说太多，但是看着爸妈我就知道，我还要在这单位继续待下去，即使我待得很难受，可只要家里人好受，我就只能这样。成年人嘛，不会再有人惯着你，总要舍去什么  ，才能得到些什么。插个题外话，也是临近年底，一个同事摔成残疾，另外一个工人从楼上摔下来，和亲人永别了。

四、无朝朝暮暮，情长久？

关于恋爱  和婚姻，双方得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个觉悟才能爱得长久。

笔者单身狗  ，单身的原因，大体来说是这样：身边根本见不着姑娘（也就谈不上遇着合适的）；就算有了女朋友也不能陪伴。我算了下，2017年下半年8-12月，我一共请了四天假，去了青岛；2018年全年放假时间不超过三十天，还有十五天是春节。只有春节这十五天是不用接听工作电话的，其余的三百五十天都在接电话。

我们项目原来七八十人，就三四个女孩儿，而且还不是我的菜。为了解决人数问题，今年春节之后，前后已经有好几拨人给我介绍女朋友，我也加了好友聊过。大家都单身，那就试试呗。聊了一段时间之后，感觉还挺好，虽然大多都只是在微信上 。那要不要进一步发展呢？每次都是在这里卡壳，人家姑娘也觉得我还不赖，可以处着试试，我正高兴时，然后来个转折：就是你们工作时间和地点都不怎么稳定奥。我回答：嗯。这是硬伤，无话可说。我们单位其他同事，也有长期异地的，可是人家属于“结发夫妻”，感情基础在那里，双方互相理解。我这还没开端的恋爱，总不能从一开始就异地吧。当然，我知道不计较这些的姑娘大有人在，可是那太麻烦了，我不忍心也不愿意。

至于结了婚      的老哥们，好多都是妻儿一处，自己另外一处，可身边总不会少了女郎的陪伴。我不是装什么正人君子，只是不希望变成这样子。本来是微笑着走入殿堂的俩人，慢慢地都怀了二心；孩子从出生到长大，陪伴的日子有没有超过一年？工作本意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我们这行业的却因为工作影响了家庭。

五、思考

按理说，这世界上存在的东西，一定有它的道理，中XN局或许也是这样。这行业固然不好，可是国家又离不了这个行业，路要修、桥要架、楼要盖。而且，就算我不做这行，总会还有其他人来做；如果其他人都不愿意做，岂不是就没人干建设工作了。我正在做这行，颇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味道。乐观点说，我这单身狗也算是拯救了一位男同胞，保全了他的家庭幸福。

不过这一行的现状，的确难有改观，就连加薪这种要求也很难实现。现在别说加薪，能正常发工资就烧了高香。2019年3、4月份的工资还拖欠着，报销只发到2019年1月。别人眼中的我们很有钱，其实干过的人都知道，算时薪的话，我们低得不能再低。说个具体的数字，我现在一个月八千多，算起时薪，跟大学生出去做家教一个小时赚的钱差不多。每天固定的工资，能少干一点工作就尽量少干一点。人，天生是有惰性的，这个局的体制决定了大家的行为方式。局里待久了，为什么会变老油条，就是这个原因  。

笔者如今还在局里，未来也不知道还会待多久，但我一刻也没有放弃要奔走的想法。至于还没有进来的同志们，希望三思而后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