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了。这日天空湛蓝,空气中透着清冽的气息,闻着就让人头脑清爽。阿毛被张婶收拾得利利索索、精精神神,再配上崭新的书包和刷得雪白的运动鞋,俨然是个青春阳光的初中生。
阿毛和张婶挥挥手,蹦跶着踏上了上学的路。学校离熏肉摊不远,沿着大路直行大约五分钟的路程。张婶需要看着摊位,早到的列车已经送来了第一批顾客,热气腾腾、香味氤氲的熏肉摊很快地就迎来了火热的声音。阿毛扭头看了一眼忙碌的妈妈,想到妈妈长年累月油腻粉红如小胡萝卜似的粗壮手指,就撑起了一个家。眼眶有点酸,胸中油然升起一股责任感:我可要好好学,让妈以后别这么辛苦。
到了校门,豪情万丈的阿毛突然有点紧张。被初升的朝阳照得金亮亮的大字“铁路子弟第三中学”有些刺眼,门口居然没有想象中的人头攒动。胳膊上带着红袖标的两三名值周生也脚步匆匆地往教学楼内走。阿毛的心有点慌:这是什么情况?
阿毛一改路上的蹦跶步伐,变为大步奔跑。当他冲到初一(6)班的教室门口时,“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朗朗读书声传了出来,像巨大的海浪冲击着他的耳膜。阿毛意识到自己迟到了。他一步一挪地蹭着步子,蹭到了班级门口。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了瘦小的阿毛:“张阿毛,第一天你就迟到,我看你是快了……”冷硬的嗓音掺着一丝沙哑。阿毛头也不敢抬,他知道这就是“杨阎王”。自己第一天就撞到了阎王的枪口上,还是首当其冲。他低头,使劲盯着地板,以及地板上那双锃亮的黑皮鞋。皮鞋的主人发话了:“进班!”
阿毛的脸皮滚烫滚烫,屁颠屁颠地背着自己的书包,找到了座位,迅速落座。“杨土匪”的声音在他的小屁股落在光滑小座椅之前就掷地有声地跩过来,“拿着书,后面站着听课,一上午!”阿毛的脸变得热且痒,好像有小虫在上面爬,密密麻麻又群群蠕动。他不敢挠脸,掏出书,一溜烟小跑着到了教室后黑板前面。这一路他跑得不慢,但丝毫不影响收获了全班的惊叹的目光。
“Oh mygod!”一个怪声怪气的男声在“子曰”的齐读中显得突兀又刺耳。同学们暗自佩服这位仁兄的勇敢,喊出了他们对阿毛的感叹:“杨阎王”的班也敢迟到?但更为这位仁兄的命运擦一把冷汗:兄弟,前车之鉴在后黑板前笔直地站着,你是要搞什么?
“杜新泰!影响班级纪律,你站张阿毛边上,一上午!”“杨土匪”第一时间捕捉到“逆民”,鹰隼一样的眼光盯着杜新泰,目送他站到指定位置。杜新泰心态很好,面带微笑地缓缓走到后黑板的位置。由于他的龟速,“杨土匪”在他的臀部稳准狠地赠送了一脚,助力他到达终点。他一个趔趄,看来老师的力度不小,最后站位倒很准,还不忘给予阿毛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眼神。
当确定所有人都被两位焦点人物关注时,“杨土匪”清清嗓子:“学校规定七点早读,咱们班得提前十分钟,迟到者,这样!捣乱者,这样!”语毕,声音提高三度:“继续早读。”“子曰”的声音清脆悦耳、整齐宏大,这股声音的洪流在班级回荡、涌动,散溢。
隔着老远,巡查的教导主任刘瑞达都听到这样震耳欲聋的早读生。又是“杨土匪”的班,匪气十足。他摇头笑笑。
张阿毛入学的第一天,就带给他噩梦般的记忆。“杨土匪”那要把人钉到墙上的犀利眼神,冷得没有丝毫热度的话语,把他胸中的小火苗浇得消失净尽。他放学后,接过妈妈手中的烧饼夹熏肉时,都不似往日那么干脆痛快。张婶担心地问:“阿毛,今天在学校受欺负了吗?”“没事。”阿毛轻轻答了一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看着儿子胃口不错的样子,张婶的心落回了远处,暗暗想着:晚上再给孩子爸多上一炷香,让他保佑保佑孩子。别人求神拜佛,张婶就相信自己的男人。
接下来的日子,张阿毛,不,是他的全班同学都见识到了“杨土匪”的厉害。
据说,每一个教室的后门玻璃都会经常浮现出班主任的脸。这是众人皆知的秘密。
所以,初一(6)班的每一个成员在有不轨举动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瞟一眼后门玻璃,没有看到“杨土匪”的脸,就继续若无其事地我行我素。看到了——就是一天的痛,身痛或心痛。如果是男生,前门会立刻打开,“杨土匪”如一阵迅疾的风,抬起他修长干瘦的腿,对着后腚就是一下子。如果是女生,“杨土匪”会温柔点点,一个脑锛解决问题。但这个脑锛绝对不是“形式主义”,绝对是“一锛定乾坤”,保证这个女孩一天都不会再折腾。
曾经在一个阳光暖融的下午,“杨土匪”的心情很好。那节语文课上的行云流水,他居然有闲心和学生们聊起了天:“你们猜,刚毕业那届学生我没有修理过谁?”
“最漂亮的那个师姐。”杨新泰嬉皮笑脸地抢先说。
“杨土匪”笑着摇摇头。
“当然得是最聪明的学生啊。”班里成绩最好的李正凯从容道来。
“杨土匪”嘴角旋出一个弧度,“不对。”语文课上习惯坐着上课的他,二郎腿不仅跷着,还一高一低地点了起来。
全班陷入了一片沉默。
“杨土匪”脸上满是得意,居然把一班的人都难倒了。他公布了答案:“他们班身体最瘦小的姑娘。我怕我下手狠,把她打坏了。”
全班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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