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放弃了。
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会放弃。
真的。
一直以来,他在我眼中就像个英雄,就算是面对病痛的折磨,他也会笑着面对。
可是病痛也会把他折磨得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明明已经算小算薄的被子下鼓起的小小一团,莫名的就有些心酸。
本来以为七月份时的他已经够瘦了,皮包骨头一般,却没有想到现在的他才是真的瘦,就好像只剩骨头一般。
皱巴巴的皮肤上聚集着小块小块棕黑色的斑点,密密麻麻,以及交织凸起的经脉血管,让我想到了干枯的老树皮。
皮下是紫红色一小坨一小坨的排异,薄薄的一层皮看起来格外吓人,就好像一触就会爆裂开来。
他难受地抚摸着手臂,粗黑的眉毛纠结在一起,素来炯炯有神的眼眸此刻却是浑浊不堪,充斥着痛苦,仿佛是熄了灯的黑夜,空洞无物。
“是痒吗?”我轻轻地问他,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怕惊扰了他一般,仿佛声音高一点就会对他造成伤害。
他很慢很慢地点着头,脱皮干裂得可怕的口间溢出一丝痛苦的呻吟,粘连着大片大片死皮几乎看不到嘴唇的口中吐出一丝辨识度极低的“嗯”,若是不仔细听还以为他只是轻哼一声。
我的手很轻很轻地在他的手臂拂过,就怕再用点力便会把他的皮肤碰裂,感受到手下一个个紫红色小疙瘩点点的凸起,连心都揪了起来。
这时他说了一个字,却让我如遭雷击。
他说:“痛。”
明明我的手已经几乎没有用力,只是很轻很淡地在他的手臂上拂过,可他还是很痛……
我下意识想放轻力道,可这还有什么力道可轻?
就这样,不知该怎么办了。
我就用这满含泪意的眼看着他抬起那瘦骨嶙峋的手,干瘦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光秃秃布满黑色斑点的头上抚着,那曾经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却是麻木,对病痛的麻木。
依旧是修剪整齐的指甲,不同的是指甲颜色浑浊,泛着不健康的浊黄色。
依旧是大大的眼睛,深深的鱼尾纹,不同的是曾经是笑的,现在是痛的。
他就用这双曾经带着笑意的眼眸看着我,充满了愧疚与痛苦。
他就用这双曾经温柔拂过我发丝的手抓着我的手,却已经没有什么力气。
他深深地看着我,用充满愧疚与无奈的语气说着:“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和你妈。”
我想哭,哭他已经到了这般痛苦的境地想的却还是我和妈妈,却只是无声地埋着头,不发一言。
我想笑,笑我明明已经这么大了却还是不懂什么,却只是静抿唇,垂眸不语。
他不该这么说的,他不该这么说的!
他怎么能那么自私!
不,他不自私。
他是为了我和妈妈。
治病已经花了百万以上,家庭的负担已经够重的了。
我们希望他好好的,他却也希望我们好好的。
此刻我们正在回家的路上。
回家,一个遥远的词,一个读起来就让我心抽痛的词。
终究还是放弃了。
他正凝视着我,用我不懂的复杂眼光凝视着我。
夜到了,灯光下的他躺在床上,瘦瘦小小,疲惫不堪。
没有输液,没有医生,我们待在回家的救护车上,走着不愿意走的路。
我们坐着,他却只能躺着,无力地躺着。
没有输液的他愈加痛苦,哪怕痛得再厉害也没有剧烈的表现。
可能是已经痛得没有力气了吧。
我不知道。
我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闭上了疲惫的双目,眉头紧皱,脸上的死皮在灯光下格外清晰,也格外让人揪心。
身子随救护车的震动而摇晃,脆弱得就像一株在大风中摇摆不定的小草,却倔强地立于原地,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天黑了,甜美的梦境要到临了,就让他睡吧,睡在他那编织的甜美梦境中,等待黎明的曙光。
二零一八年二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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