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下网络语境,“猪头肉”更接近于隐喻。最早是看港台无厘头影片,里面小人物之间的相互调侃:“你猪头啊!”
比如某个人的莽撞蠢笨无可救药,那他就是一个“猪头三”,略带贬义。比如某人懒惰一有空就爱睡觉,那他就名副其实是个“烀猪头”的。又比如,某青春美少女爱上了一个憨厚的青年,那不解风情的他动辄会被她指着脑门儿嗔怪一声:“你猪头呀!”甜蜜至极,起码五个加号。
再比如,两个相熟的汉子在村路边上碰了面,互相让了香烟,点燃后猛吸一口,其中的一个关切地问:“俺哥,听说你家俺嫂子坐月子了,生的男娃还是女娃?”被问的那一个咧嘴笑笑,随手奉上一根“大前门”香烟,说道:“给我添了个送猪头的。”
“送猪头的”,这四个字带点自我调侃的意思。说的人,大大咧咧。听的人,心领神会。
那么,民间什么样的情况下要送猪头呢?
父母过世了,儿女操办丧事的当天,嫁出了门的女儿一定得准备两大桌子的供菜:一桌子(十六种)瓜果茶食,一桌子包括鸡鸭鱼肉在内(也是十六种)的各种荤腥。而在这满当当的两大桌子供品之外,最最要紧的是要供一只肥硕的大猪头。我们老家叫供品,到了河东就改叫献食。
猪头毛茸茸的,耳朵坚挺,眼睛紧闭,嘴巴半张着,虚虚地叼着自个儿的一截尾巴。前来祭拜的亲戚们屈膝跪向八仙桌前的蒲团上,行礼顿首叩拜,既拜过了逝者,也顺便拜过了那神情怪异的猪头。这猪头肉看似蒙冤,倒也不冤,都那样了还被顶礼膜拜。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小时候的我,竟然认为那只位于八仙桌中央的大猪头眯着眼在微笑。可一只身首异处的猪,微笑的底气又是什么呢?
乡下人家一年中至多喂了两三头猪,宰猪的前几天就约好了杀猪汉。这事儿得悄摸摸地进行,不能使猪听到风声。猪的样子看起来傻傻的,其实一点也不笨,人的言语它多少有些能听得懂。如果它预感到了杀气,食槽一准儿要被它拱个底朝天。它八成会闹绝食!不知你留心过没有,也许远在云南的茶山王子有体会,因为他整天叫嚷着要去喂猪。如果他答不上来,那十有八九就是哄他的女粉丝在玩。
杀猪,小孩子最高兴,跑前跑后地看热闹,帮忙,等的就是杀猪汉快刀割下一块“槽头肉”扔过来的瞬间。从院子到厨房一路小跑,声音脆得像在摇铃铛:奶奶,奶奶,晚上炒肉吃嘞~
物质不丰的时代,吃肉是小孩子朝思暮想的美事儿。上好的肉由杀猪汉过了秤,折成现金给主人家。一手交了钱,一手交了货,厨房里的肉香恰巧也大张旗鼓地飘了出来。
酒足饭饱,杀猪汉胡子拉渣的脸被几杯老白干催得红红的,宛如熟透的桃子。他推着沉甸甸的自行车出门,白得晃眼的两爿猪肉面口袋似的横绑在后座上,两边的车把手上荡着湿哒哒的猪下水。杀猪汉把血迹尚未完全凝结的猪头挂在后座外侧,有意无意地嘀咕了一句:这只猪头,隔壁老刘家的女儿已经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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