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簪

作者: 青绿人间 | 来源:发表于2022-10-11 17:37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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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间,我拨动了自己的小号语音打话,对面接通了,是一个陌生男性声音匆忙接起,又挂断的声音。

可是明明这个小号我一直在做储蓄信息池用,每每转存消息,从来没有被回复过,这次怎么会有人呢。而电话卡也在一次借给小绘之后被她弄丢了。为什么会有人接起呢?明明之前查过,这张卡已经因为长期欠费而自动注销了。

日子过得很快,一则新闻在公众号上推送后,又湮没在忙碌中。一个兽父在强奸继女后,将其抛尸在河沟里,被其母亲知晓后,又将其和其子用药毒死后,也在女儿墓前服毒自杀。千篇一律的不幸家庭模板,重组、暴力、**……世界上似乎有一个神祇,看不惯悲痛的人有个好结局。划过手机页面,一条信息悬浮在手机上的信息栏,是妈妈。

她问我吃了没有,我丢到一边。继续工作,燥热的下午,中间的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老板和主任的目光是不是刺向后背,自从让我把工位换到这个位置,总觉得自己会走,据说这家图书设计公司,没有人能撑过实习期。旁边请假的关系户曾炫耀过,作为古早的员工,他自去年起已经见证了五六波人,而我算是第五波,第六波也走得差不多。这个位置的前任还是老板和主任的学妹。这时,老板在群里@我,“小乙,看见请回复。”主任跟着在私聊框拍了拍我。

然后我敲了敲老板的玻璃门,轻轻带上,老板却阻止了,不用带。也是,都没人了。最近工作懈怠了,没有之前刚来的热情了,我们这份工作呀,是要坐冷板凳的。对对对,我在一个小公司坐冷板凳,那我还不如去体制内坐呢。整理孩子的画稿一定要耐心,这些都是孩子的心血,每一个家长都在看着我们呢。是是是,都经手了三波人,有些画稿都不忍直视了,你不也在现场,放在地上时也没看你有任何反应,还不是眼里只有那些凤凰传媒的人。不要创造问题,要去解决问题。我丢,这问题是我创造出来的吗,孩子自己都把名字写错……对了,那个公众号的继女名字也是小乙,怪不得把整篇看完,唉,同名同姓受害者,也不知道我妈和她老公现在怎么样,断绝关系两个月了。算了,人家过得可开心了,这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这边的唾沫终于喷完了,我关上门,做完表格,又去核对那近两千幅画的名单,最原始的一张一张核对。

其实我是一个编辑,在一家小作坊式的图书公司工作。加上老板,我们现在一共3.1个人,0.1人是我老板老师的儿子,捧在手心怕化,一请假就大半个月不来,来了也是摸摸鱼抽抽烟。于是我从最初的文字校对、方案撰写、公众号维护到了现在的数画,要不是还有个中级编辑群天天搁浅,我都感觉自己不如流水线上的女工。老板又爱5点50开会,每次都假惺惺地说,我们今天尽快解决,不拖沓。然后又假惺惺地再问,你们今晚没安排吧。自从知道我单身且不婚主义后,对我周末的时间也肆无忌惮地侵蚀。而且很喜欢讲一大串道理,每次我都暗戳戳找他思维漏洞,而且要是我还在教大学语文的话,一定告诉他,不能把这个观点和那个论据放在一起,这是逻辑冲突,考试时会扣分的……

27岁、未婚、学历一般,从未恋爱,工作勉强得很,原生家庭干巴,似乎是个失败人生,再加上学中文的,就是个行走的讽刺。其实那个继女死掉也蛮好的,再也不用经历这样失败无力的人生。我也有个重组家庭,继父在小城镇里有着一份体面的工作,故而总是对我在外嗤之以鼻,同时又总拿他们的婚姻拿捏我。曾经他跟我妈吵架,一夜给我打了30几个电话,并且发短信跟我说,把你妈领走吧。于是,上大学的我做完次日上午的兼职,饭都没吃坐车赶回去,虽然他们已经和好了。但是那种恐惧日复一日叠加,每当他开始讲话,我就害怕他那张肥厚讨厌的嘴唇吐出话语,很想把它封起来。他是个体育老师,还有些暴力倾向,在他房子里我偶尔回去住的那个房间,门锁都被他一脚踹坏了。他儿子毕业后不学无术,上着可有可无的班,把我妈当保姆,时不时被他们警告那是他们的房子。

上个月,我单方面跟妈妈断绝关系,实在厌恶在那个家里卑微的自己和母亲,实在忍受不了我妈对我讲重组这个家庭是为了我好。    确实累,尤其在这暗无天日的工作摧残下,我好想休息,停一停,太累了,在这样工作生活下去,我真的想去死,我那本死亡指南真的会用的上。

推开窗,对面的玄武湖和紫金山确实风景如画,即便玻璃窗上的灰尘掩盖了它的风姿,二十二楼的空气真的新鲜,窗户有点逼仄,如果宽敞一点,纵身而下,应该还能看到另一侧的紫峰大厦的尖尖。突然很想很想有人陪,那种不离不弃的包容,那种让我喘口气活过来的停顿,我真的很想休息,远离烦人的老板,远离那个讨厌的家庭,远离我不喜欢的一切。

辞职吧,很快又很迅速的一个决定。

摊牌摆烂,老板迅速放人,其实在三个00后组团辞职前,我隐约有种感觉,老板在逼我辞职,各种试探,所以我知道他会放人。疫情过去了,22届毕业生也开始求职了,这个月已经听过好几场忽悠式面试,跟当初的我一样,被情怀吸引,最终被现实击溃。那个叫小乙的继女是不是也曾这样崩溃过,除了伤痕累累的家庭,她是不是也经历过职场的伤痕,性骚扰、陪酒、PUA,她是不是也在某个瞬间很崩溃,也曾希望自己有个新的篇章,她是怎么被她继父伤害的,她继父作为一个学校校长,这件事对当地教育界也震撼到了吧,教育局是不是要开始抓家风建设了。她家还是党员之家呢。为什么她不走出来,远离那个家庭。她肯定不止受过一次伤害,遍体的伤痕是不是一次又一次的暴力;会不会她继父还要求她陪过其他人,所以最后一次她奋起反抗,但是囿于男女体力差异,还是个体育老师,所以最后是这样的结果。她妈妈还是很勇敢的,也算是为了女儿,可是她为什么要结婚呢?她不结婚,她女儿也不会这么痛苦死去,她女儿活着的时候,她就一点点都没发现吗,还是装作没发现,跟我妈妈一样。

直到某天外出跑步,桥边的树木结出了红色的果实,鲜嫩得很,像《相思》中的红豆,我和跑友便摘了一枝,拿在手上太累赘,于是去掉所有枝叶,它变成了一支发簪,火红的果实缀在头上,似曾相识。一个细节在我脑海中越发清晰,那个死去的阿乙头上也有一只发簪,不对,一个被**至死的女孩子头上怎么可能戴一支发簪呢,那么鲜亮,对于施虐者,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难道他有什么江南女子情结,不对!我停止跑步,回到住处,找到那篇微信文章,联系了作者,说出自己的疑惑。因为涉及教育界人士,当地草草结案,公示了事。作者也没有更多信息,而且又有新的书写任务,聊得极浅,匆匆告别。于是,我又找了在《新京报》供职的朋友,他们也报导过这个事件,试图摸索有没有更多的信息,她给了我一个电话,正好近来无事,我便去了事发地姜城。

一下车,奔腾的热气袭来,大巴车上的汗渍味混合着汽油味在热浪中汹涌,中午的路面空无一人,先找了一个旅馆住下。一番洗漱修整后我去找了电话的主人。他一脸横肉,跟他的制服格格不入,整个人戾气很重,甚至不如我们小区看门的保安的精神气。在知晓我是来打听那个全家灭门案后,更加不耐烦,挥手让我离开,旁边竖起的目光也恶狠狠地盯着我。我有些畏惧,即便有记者朋友地招呼,也不能更多知晓什么。在我表达出自己的疑惑后,他们跃跃欲试,甚至开始淘警棍,有个警察甚至拉黑了监控,我找了个说辞迅速脱离。顺着案件中的发现小乙的地方过去看看,原来这是她最后的地方,比我想象中要好看。那条河流是当地的母亲河,听当地人说她生父在外地出车祸,因为种种纠纷,她爷爷并没有把她父亲带回家,只在远方火葬后撒入河流。这宿命般的诅咒让当地人不停地吓唬小孩,他们父女化为水鬼,在当地河下,专吃小孩心脏。

水,生命源头,这个地方丢弃尸体很容易被发现,如果失手伤人后,应该找个隐秘地方埋起来或者丢弃,这边离长江和海边也不是很远。他为什么要丢在这里,而且她妈妈一个软弱的女子怎么一下子在失去女儿后,还要主动失去自己的丈夫。不对,我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死去的阿乙冥冥中在隐藏着什么,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时候,一个朋友打来电话,说之前帮我查的微信号的事有眉目了,不愧是技术流大神,他不仅查到他的IP,还侵入他的电脑,这个人通过二手通信商,买了一堆废弃电话卡,破解之后监视着这些电话卡同名微信号的人。而我那次刚好他也误碰了,也就是窥视癖,倒也没有做其他事。他突然提到,那些微信号里居然有一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我问道,IP地址显示是姜城吗?他惊讶道,对。我赶紧让他把他的信息发我。

姜城的风景很平实,因为靠近海边,整个城市很平,跟我常住的宁城完全不同,饮食也偏咸口,我很怀疑当地晒盐的太多了,连汗水都化成盐,所以搁盐似乎不用钱,但很奇怪,隔壁通城我也曾出差过,口味倒没这么重口。因为是一时冲动过来的,所以当没有什么进展时,我决定晚上去河边跑步。谁知这么一跑,又遇上那个警察,我也没想到报警后出警的是他,跑到一段,看见一个醉酒的人在调戏小姑娘,在怒斥无果后,一边安慰小姑娘,一边报警。他看到我也很惊讶,撇了撇嘴,问了一些问题后,突然抬头问我,你这个记者还常驻我们这儿了?我摇摇头,暗示他先解决问题。事毕,送回小姑娘后,他抽着一根烟在路口,在我不是记者,只是时不时给几个报社供稿之后,温和了很多。

其实,那个案子没啥意思,那个女孩不是个好东西,把我们一个学区都毁了,现在我家小孩也闹着要转学,说校长伯伯是坏人。我也点了一根烟,就是觉得她的故事不是网上说的那样,觉得太单薄,想知道她死前究竟经历了什么?你是不是闲得慌,你们这些大城市的女子都这么闲吗?不过我给你指个路,她以前的老家你可以去问问,就是她生父那里。

一支烟过后,我们分道扬镳,回去之后,我联系了那个偷窥狂,半带威胁半带恐吓地让他把聊天记录发我。内心不禁感慨,原来我骨子里真的有我爸痞子的血液,这些事做的如此顺,以至于我都有点怀疑之前二十几年的乖乖女形象是不是我装出来的。有些人果然经不住吓,不一会他便把记录发到我邮箱上。里面有她生前的很多记录,没想到我居然有她微信,前年我备考过CATTI,那个时候我的头像是物久保的《白日梦》那个黑白相依的大猫,她的也是,后来,我俩还一起将群昵称改成平行宇宙,只是那时她在京城。她是什么时候回姜城的?她为什么回姜城。

梳理完聊天记录,我大概看到一个为爱牺牲的女孩子,这个爱是子女之爱。她知道她妈妈在新家庭过得不好,便想回到姜城保护她妈妈,忍痛割爱从京城辞职,回到姜城考编制,又因为代际创伤深深陷入抑郁漩涡,自杀数回,她继父又是一个极其自私且好色的人,总觉得自己既养着她妈,还养着她,各种言语羞辱她。那个继弟也是十分冷漠的人,不知道哪天他们父子酒后,她妈妈又不在家,惨剧就发生了,有一就有二。即便她拼死抵抗也无济于事,她妈的工作也十分忙碌甚至在她试图求救时,她妈仅仅觉得她太多事,太敏感,是幻觉。她也不想她妈陷入更深的痛苦中,她也有一个小号,前面的痛苦她还试图跟朋友开解过,想过解决办法,后面的也是在那个小号商,以写给父亲的名义,她自己的父亲,她客死他乡的父亲。

看到这些后,我心里波涛汹涌,很难平静。我也是一个类似的家庭,自私的继父,冷漠的继弟,软弱的母亲。只不过我选择了自私,也可能我遇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心理治疗师和一群不错的朋友。好可惜,我和她仅仅是萍水之交,没有机会告诉她,其实不那么爱家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我鼓励鼓励她好好在京城奋斗,也许她就不会回来,我也不会以这种方式深入了解她。

一夜未眠,我租了一辆车去她老家,很难想象,这样发达的沿海城市也有这么荒凉的村落,她妈妈的第二次婚姻确实某种程度提高了一个档次。她爸爸的墓很好找,就在母亲河的外沿边上。她老家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仅剩的几个伯父也对她怨声载道,觉得败坏家族名声。顺便吐槽她爸爸死的时候她各种闹事,但出了门,也有乡人拖着我讲了另一个版本,她很孝顺,她伯父们只是贪图她爸的死亡体恤金和留下来的房子,还有大伯家的房子也是她爸年轻的时候打工挣的,所以他们一直对她很差。一个外来人打听一个敏感人的话题,总能引起乡村话语的创作,饶了几个弯,我听到了她各个阶段不同的故事,努力拼凑后,觉得竟然和我自己很像。原来真的在世界的一个角落有另一个我,我有些侥幸,我的活,是不是也替她活着。是不是我的快乐,也是在剥夺她的快乐。

越是这样,我越好奇她的死亡,好奇为什么曾经那么努力的她就变成这样。我拿着收集来关于这个案件的照片问我一个从事法医工作的朋友,让她帮忙分析,身上的痕迹有没有可能是自杀?毕竟曾在她的司法鉴定中心做过一段时间实习,这些照片总让我朦朦胧胧的猜测越来越清晰,她是自杀,并在家里留下证据让一切推向她的继父,只是她没想到她懦弱的母亲会为她报仇,因为她太累,她想去找她爸爸。也许这样的结果是我能接受的。

后来我也去了学校,学校老师也讳莫如深。我也最终不知道一个清晰的结果,所有的人都不想谈论也不愿意深究,她也没有亲人为她诉冤,所有亲人都去世了,连她母亲也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离开。我最终只在朋友的模糊鉴定中得知自己的猜测可能是真的。她的死,最终以一个官方的惨淡画上句号,但我不想自己也这样,于是我删去了我继父家族所有的联系方式,该拉黑的拉黑,该删除的删除。也买上回宁城的票。

走之前,我去了她墓前,把我的那支红豆发簪放在她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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