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咚咚……咚咚……
一楼会客厅的西洋木质时钟指向六点,发出了悠扬深远的钟声,睡梦中的江铭坤从地板缝隙里隐约听到咚咚的钟声,他慢慢起身用手揉了一下双眼。
下午六点的太阳褪去了上午时那种炽热,丛林里的蝉鸣声在逐渐冷却这一天的炎热。坤房间的落地窗阳台最靠近西边,夕阳把纯白的窗帘染成了绯色,这时的太阳宛如“罗瑟里夫”红宝石一般完美。江铭坤将莫奈在阿弗尔港口看到一样强烈色彩的日落用相机记录了下来,当做以后绘画的资料。
虽然离晚餐不到一个小时了,但坤为了第一次见面留下好印象,决定洗完澡换身衣服再下楼就餐。
一楼厨房内。
小玲和宋妈妈在厨房准备着迎接新房客的晚餐。
“每次都麻烦你帮忙,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宋妈妈!我本来就喜欢做吃的,再说今晚有新房客我要好好露一手。”
“你们已经见面过了吧?我说的是那位画家”
“嗯!见过了,长得还蛮帅的,不太像是搞艺术的。”小玲笑了笑说道。宋妈妈背对着小玲开玩笑说道“那我等下得好好看看这位帅哥才行。”
“这是最后一道菜了,剩下的交给我,小玲你去告诉他们马上就要开饭了。”宋妈妈说道。陈沛玲说了句没问题后,接下围裙擦干湿漉漉的双手后走出了厨房。
完成好一切的江铭坤换了件浅蓝色的衬衫和一条卡其色七分裤准备下楼,偌大的房子到了晚上也格外的安静,江明坤沿着楼梯走下来,能听见自己呼吸声;能听见布鞋摩擦在木板上的声音;能听见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的嘎吱音。
江铭坤还不熟悉这栋房子内部房间的分布,更不知道哪里是餐厅,一下楼梯的左手边房间透露出微光,江明坤朝着微光走去,打开门后却发现这里是会客厅。
有一位少年正躺在竹制靠椅上看着沃尔特.惠特曼的《草叶集》,同样的衬衫,同样的短裤,同样的人字拖,同样的桃色肌肤,同样能散发柠檬般体味的胴体。
正是防波堤上的白衣少年。
江铭坤看这一切是那么似曾相识,这一切都近在咫尺,少年把书轻轻合上放在旁边的桌上,准备起身时却看到了站在房门口的江铭坤,可能是白日里凝望了那边海的缘故,少年的眼睛像海水一样透彻。
是毫无保留,毫无防备的邂逅。
有一股强大的磁场吸引着,就如同迷失在百慕大三角的船只一样,找不到远方的灯塔和大陆。吸引,迷失,沦陷,不知所措。
“阿坤?!”这个声音像针刺破充满气的气球一样打破了这一切。
“马上要吃晚饭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小玲从楼梯口走到坤的面前问道。“我不知道餐厅在哪?所以……”坤有点迟疑的回答道,似乎还迷失在那片海洋中……
“厨房和餐厅都在那间房。”小玲用手指着下楼梯右手边的门说道。
陈沛玲走到会客厅门口看到房里的少年,只是微笑地向少年投向招呼的手势意指着“过来,马上就要开饭了”,有没任何语言。
晚餐时间。
晚餐非常丰富,都是沿海小镇的特色菜肴,能看出为了准备这顿美味佳肴的人一定花了不少功夫。
宋妈妈在餐桌上一直强调说把这当自己家就好了,因为初次见面的尴尬,让江铭坤显得特别拘谨,和坤同样是房客的小玲,却显得更平易近人,落落大方。还向坤介绍了,这栋房子的屋主宋妈妈和她的儿子宋涛。
宋涛就是那位白衣少年。
其实坤在会客厅见到少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猜到了。
坐在坤正对面的宋涛,在餐桌上,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即使小玲的声音有多大,他们谈论多么有趣的事都与他无关一样。即使坤不刻意的看了他一眼,却只有冰冷的眼神。
要和这些陌生人打交道,一起生活,甚至变成宋妈妈口中的“自己家”或许只是时间问题吧江铭坤心想。
狂躁,凌乱,不安。
江铭坤此时作的画和他的心情一样。
这是江铭坤来旅馆的第四个慵懒的午后。江铭坤抽着烟,右手拿着画笔蘸上那热烈又不安的橘红色颜料涂在画布上,是和莫奈在阿弗尔港口看到的日落同样强烈色彩的画,却显得格外狂躁,凌乱和不安,他脑海里有的只是散发柠檬体味的身体和桃色肌肤,还有海水一般冰冷的双眼。
冰冷,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冷了,没有任何语言。
在这几日里坤因为作画而时常错过用餐时间,很少在餐桌上看到宋涛,只能偶尔在后花园看到他的身影;有时看到他身穿白色背心,手持蒲扇坐在房屋前的树荫下看书,从侧面还能看到宽大的白色背心下那若影若现的粉色乳头;或是午餐后大家一起吃着冰凉的西瓜,涛吃西瓜像个孩子似的把西瓜汁滴到那件白色衬衫上,让衬衫的一块变成了粉红色。
这一切江铭坤都看在眼里,但他们俩始终没有交谈,一句话都没有,哪怕是见面的问候都没有,只有宋涛如冰冷海水般的眼神。或许这是他对新房客的抵触方式,但也有可能是单纯的讨厌。
慵懒又静无人语的午后,实在无法让人提起劲来作画,江铭坤想起了昨天午餐后的杨梅汁,宋妈妈把生长在旅馆前树林里的野生杨梅做成了夏日午饭后的凉饮。一杯冰镇杨梅汁下肚酸酸甜甜,沁透心脾,坤决定下楼来再次品尝这种令人满血复活的凉饮。
坤拖着懒洋洋的身体来到一楼餐厅,冰箱上贴着小玲的留言,大概是“去镇上办点事晚点回来,晚餐就不回来吃了”之类的话,从冰箱里取出昨天剩下的杨梅汁,一口气喝完一杯让整个身体都轻松许多。坤一边想着大家都出去了吗?又倒了一杯准备拿到房间去再喝,走出餐厅看到斜对面会客厅门外竹制收纳架上,花瓶里的花已经换成大朵盛开的绣球花,收纳架上还放着一把蒲扇和一本普希金的诗集。
那一看就知道是谁把花换了还有那些东西是谁的。宋涛。
江铭坤想着他是否在房间里,如果在这次一定要搭上话,如果不在的话他又会去哪里?江铭坤带着疑惑和焦虑走到会客厅房门前,轻轻推开没有上锁的门,他果然在会客厅里,不过看起来他已经睡着了,宋涛就像“王子”一样独占这他的宝座,那张竹制靠椅。
或许是不久前才从烈日下进屋,沉睡中的宋涛额头上还有汗水从脸颊流到锁骨,泛起红晕的脸颊就像熟透的蜜桃一样,额头鬓角的头发湿漉漉地粘在脸颊上,后背的白色体恤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午后一两点的宁静,窗外的蝉鸣,从海上吹来的风从打开的后门沿着一楼走廊吹进房间。这是午睡的好时光,江铭坤准备回三楼自己房间继续作画,动作也变得轻盈,怕惊醒睡梦中的“王子”。即是动作轻盈也还是惊醒了睡意不深的“王子”,宋涛立刻从靠椅起身,江铭坤准备为吵醒他的事道歉,却迎来宋涛冰冷的眼神,那句抱歉的话还卡在喉咙没有说出来,涛已经从会客厅回到二楼自己房间了。
江铭坤把要准备拿到房间去喝的杨梅汁再次一口气喝完,连同卡在喉咙的那些话一起吞到肚中,这时坤才发现他嘴唇周围几天没有刮的胡子就如同金樱子一样扎手。
回到自己房间的江铭坤,看了一眼还未完成又凌乱的画后,转身走向床铺。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动力继续作画,干脆躺在床上睡一会儿,但坤好像也无法全心投入到睡眠之中,对宋涛的举动,行为,还有冰冷的眼神非常在意。对呀!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那冰冷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有这种眼神?为什么他会对我有这种态度?是因为自己邋遢的外表让他觉得恶心,还是因为知道我对他的非分之想被他知道了才有的抵触眼神。不可能。他是不可能知道的,我把它埋藏的很深很深……
就在江铭坤一次次成立假设后,又一次次推翻这些假设的时候,其实真相已经渐渐浮出水面,就如同清晨海面缓缓上升的薄雾,在太阳升起后形成水汽漂浮在任何一个地方,有可能在不经意间的对话当中;有可能在慵懒午后的睡意当中;也有可能是盛开在房屋周围的每一朵秀球花当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