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石村里的绝活——水窖
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专家考察白玉顶上的水窖
太行山上有一处海拔千米的高山环绕着一个小山村，就是我们王金庄，下山向东20里、向西20里，都比较宽阔，都有机井都有水。唯有这山上打不出水来，光大南沟就打了两眼机井，都是干眼儿，白打了。
王金庄人吃水，靠的是水窖。雨季来临，雨水下到地面上，拔开一条水路，让雨水流进水窖里，存起来。上山干活，在山上做饭，山上有水窖；回到家里，在家里做饭，院里有水窖。
石村不缺石头，水窖都用石头砌，石匠在坑里砌，我们往下接石头、除泥，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有一天，我在五里外的村子里看过一个没灌水的旱水窖，很深很窄，像一口井，下宽上窄，梯形状，容量很小，为什么不打得大点？问过才知道，原来他们不会砌。那时我才知道，砌水窖是不容易的。
砌水窖是王金庄人独有的一项技术，也在文化遗产保护之列。
石村里石厚土薄，石多土少，土窖好打，人人都会，石窖就不好打了。不少水窖，受地方的限制，必须在石头上往下打，越往深处打，难度越大，所以大部分水窖浅浅的，宽宽的，扁扁的。盖顶时，深些、窄些才好盖，越宽越难盖。
水窖大致是圆锥形，一般一丈见方。我问石匠，一丈见方是什么意思，他们说，一丈见方就是指净空，直径一丈深一丈。
材料就三样，石头垒墙，白灰拌泥土座浆，浆要饱满。开始墙体是垂直的，石头要平放，一层一层往上垒，到达一定高度就要收拢，收拢时，平放几块石头就要立放一块，立放的石头要延伸上来，叫“引石”，引石延伸的部分要和第二层垒成一体。收拢几层，大有蹋下去的危险，我在上面向下除泥接石头，心里很害怕。
这个时候，突然停工了，不能再收拢了，要盖顶了，怎样盖顶？石匠们议论纷纷，有的说“揪揪”，有的说“扣扣”。“揪揪扣扣”“扣扣揪揪”，争论不休。争论，说明这两种做法都是可行的，难分优劣。如果没个说话算数的人，议论得很热闹，定不下调来。
“揪”就是继续收扰，直至把一丈宽的圆柱体揪成仅供一人钻上来的小口。
“扣”就是从中间支上模子打一石拱。
这里面，还有一个难点，当院里打水窖，总不能把水窖口留在正当院，必须靠墙根留口，那么，水窖口就在圆柱体的边上。要算抹得合合适适。
还有一个难题，垂直垒到什么时候开始收拢，收到什么程度开始揪顶，最后的结局要和院面保持平整，即使高一寸，以后铺了院面就流不出水了呀，粗活得细做呀。而这一切都是凭感觉进行。这就叫技术。
水窖砌成了，要找一块石板做一个“大口”盖住，和院面铺平，以后下去上来，上来下去，就从这大口出进，大口上再盖一个石头做的“小口”，小口要做得像碗那么大，防止不懂事的小孩子掉下去。几百年了，王金庄从没发生过小孩掉进水窖里溺死的现象，但别的村就不行了，当听到那些不幸的消息，我总是感叹他们那里水窖文化的缺失。
水窖口旁边留一个进水口，天雨来了，从房上流到院里，和满院的水汇集到进水口。水上满了，堵上进水口，再由过道的出水口排出。
中国农业大学农业文化遗产研究团队的江沛老师制图
水窖，是王金庄人赖以生存的生命保障，修房盖屋要雇工，但砌水窖这一天，街坊邻居都帮忙，主户的饭食也做得特别好，有米有面还有肉，有酒有烟还有甜水喝，不论干活其间，还是吃饭时，男女老少嘻嘻哈哈，笑逐颜开。生活在这一方天地，虽然有点苦，但人们美好的情怀似乎把那些苦难全部对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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