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能比我大两岁吧,虽然小时候我们总在一起玩耍,可是从来没想过问她到底多大。
我读二年级的时候,她读三年级,我们在村里的土胚房子上学,我们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已婚男人,现在想来,他还是有几分姿色,小时候真的没那概念,成年男人都不如村里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好看。他的老婆是个满脸雀斑的女人,总是臃肿的,给我的感觉是她似乎总在怀孕,生了老大生老二,背篼里背一个,怀里抱一个。
他的脾气很不好,喜欢漂亮的或者喜欢成绩好的学生,喜欢打那种调皮的,愚笨的,她属于后者。
虽然她的名字有“清华”两字,但是她的智商真的太低,作业大部分是错的,考试从来没及格过,她在学校的最后一天,忘记因为什么,班主任拿起一只板凳腿打在她屁股上,我当时看得心惊肉跳,极不落忍,那一刻的老师就是魔鬼。
后来她再也不去学校了,在家做饭,下地做农活,我经常跑她家玩,我们在坝子里跳房子,踢沙包。
他们家的午饭总是很晚,炎热的夏天,她端个大磁碗,有时是玉米豆稀饭,有时是酸菜红薯稀饭,还有几根豇豆或者萝卜泡菜,她的脸肉肉的,有点扁,鼻子上渗着汗珠,她说自己上辈子肯定是牛,因为牛的鼻子就爱出汗。她和她爸妈,还有她哥每次都劝我吃饭,我说吃过了,他们就劝我再吃一点,我明明想吃,却说吃得太饱了,装不下了。
她爸妈人特别好,似乎没有脾气,她虽然愚笨的很,但是她哥学习好得很,是人们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她哥突然有一本厚厚的书,叫“平凡的世界”,崭新的,不知从哪里借来的,我借回去看得津津有味,对于我来说,书里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崭新的人生,我看了一个星期才看完。
她家特别穷,屋里局促的很,她和他哥哥一个小房间,里面两张旧床,又黑又旧的蚊帐低低的挂在床上,有时我俩就躺竹席上聊天。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年多,后来我去了远点的地方上学并且住校,每个礼拜六回来,礼拜天下午去学校。
我去找她的时候少了,礼拜六下午她会来我家坐一会,我们坐在坝子里,说些没用的话,我把她的手翻过来,她的手胖乎乎的,手背全是小窝,她说我的手是鸡爪子,我说她的手是猪蹄子。
她虽然没说过什么,但是从她的目光里我看得出,她羡慕我还在读书,她把自己藏得很深,就像当年老师那么打她,她也一声不吭一样。
渐渐的,她不来找我了,我也就路过她家的时候,看到她就跟她打个招呼,15岁吧,开始有人给她介绍对象,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一下子有个代沟。
有时路过她家,问她爸妈,他们说她去男方家串门去了。再后来她结婚了,嫁得虽然不是很远,但是那三年忙着生两个孩子,我几乎都见不上她一面。
后来我读书,嫁人,也只有过年回去,她去了外地打工,过年也很少回去,一晃十来年都没见过一次了,也不知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等她见到我的时候,一定会说,你还是小时候那样,没咋变!而我肯定说,老了!
有的人,是你生命里的一段时光,而她是我生命最初的无暇时光。
2017.3月,回老家,她的父亲刚去世几天,那天早上的鞭炮震耳欲聋,我钻在被窝捂住耳朵,此时的她是不是在哭呢,一定伤心欲绝。
葬礼后的第三天我见到了她,我上去拥抱她的时候,感觉有点别扭,因为我突然发现她矮了我一大截,她大我三岁,小时候比我高些,但是成年后,受父母遗传因素,明显就不一样了。她的大女儿正月刚结完婚,我打趣她,要当老太婆了!
也是这时候,听她的母亲讲起,我才知道她大我三岁,我忍不住翻过她的手,找儿时手背上的小洼,但是明显不一样了,那双记忆里干净又水嫩的手,已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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