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栎陵州,州有潇音馆,其地人最妙。
妙一,栎陵有三子,神捕石扬、纨绔长孙、才子灵玉。妙二,潇音有三绝,画绝叶娘、琴绝流萤、舞绝红漾。
壹
易清师从石扬,曾随他去潇音馆探望一人,那人着白裙,头绾珠花簪,已三十有三,韶华虽逝,风姿犹存。
易清听说过她。
她是潇音馆唯一的老姑娘,和她一起入馆的姑娘都早已嫁人。整个栎陵州的人将她作为饭后谈资,潇音馆的小姑娘都当她是个笑话。
潇音馆没有客人点她,她只能终日躲在厅堂的幔帐后抚琴,琴声悠远,余音绕梁,好听极了。
夜幕将至,叶家才满十岁的长子喝醉了酒,在潇音馆闹事,撩开幔帐,一碗热米酒泼在她脸上。
易清问她:“我带姐姐出潇音馆,离开栎陵州可好?”
她说:“在此十五年,只等一人归,人不归,便不走。
贰
西南栎陵州,州有潇音馆,其地人最妙。
妙一,栎陵有三子,神捕石扬、纨绔长孙、才子灵玉。
妙二,潇音有三绝,画绝叶娘、琴绝流萤、舞绝红漾。
那年初春,鸟儿啁啾,吹绿了杨柳。
潇音馆外,高台筑,台上立有十米竹竿,竿上插着蓝面旗帜,旗上锈有五朵白云,名为“云旗”。
得云旗者,赏重金。
一时间,看客挤作一团。
一锦衣少年站出来,朗声道:“在下若取云旗,不要重金,可否得流萤姑娘一诺?”
潇音三绝领一众姑娘自门内出来,红漾居首位,叶娘与流萤紧随其后,惊艳了众人,人皆哑然。
红漾道:“老板娘传话,能取云旗,一诺便一诺。”
一时间人潮沸腾:“公子是我们栎陵州数第一的君子,我们不愿和公子相争。”
叶灵玉一时洋洋得意:“看来是非我莫属了。”
话音刚落,一位白衣少年郎走了出来:“在下也想试一试。”
夺云旗成了二人之争。白衣少年郎提议,以口令为号,从三数到一,二人同时夺旗。叶灵玉应允。
可谁知,还未数三,那白衣少年便一溜烟冲了出去,直接上高台,爬竹竿,取云旗,立在竿头哈哈大笑,好不知耻。
台下的人破口大骂,骂他小子不知羞耻。少年只说:“规矩是老板娘定,又不是我定。此所谓兵不厌诈,叶灵玉,受教吧!”
话一摞,气的叶灵玉脸红脖子粗。
他取云旗而下,直落到红漾跟前,抬手递上云旗,笑道:“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在下长孙云旗。"
红漾刚要接旗,长孙云旗将旗帜一收,走到流萤跟前,伸手勾其下巴,挑眉一笑:“云旗也要姑娘一诺,明日谢娘湖上,与姑娘同游。”
长孙云旗走至台下,见石扬也在,立马笑道:“石扬兄,云旗表现如何?”
石扬斜眼骂到:“无赖!”
栎陵州无人不知,上将军独子长孙云旗风流纨绔,无出其右,众人恶之。唯有流萤,初见他时,眉眼皆喜。
叁
隔日泛舟,长孙云旗衣摆满是污垢,捧迎春花前来,花朵虽小,成团而开,一片金黄,好看的很。他笑道:“宁做狼狈花贼,也莫唐突佳人。”
流萤着一袭红裙,持一丛黄花,笑若春风。
“昨日公子为何夺旗?”
“我?”只见他狡黠一笑:“我意在让他叶灵玉出个洋相!”
流萤淡淡一笑,略显失落。
长孙云旗又道:“这是其一,但邀姑娘泛舟便是其二。”
流萤一听,霎时间,羞红了脸。
长孙云旗喜音律,初听流萤抚琴,便深爱不已,至此常日留恋花街柳巷,在潇音馆夜夜笙歌,与流萤调笑,流萤常常斥他轻薄。
“公子,何为快意?”
“妙音入耳,美人入怀,此所谓‘快意’!”
一日,长孙云旗踏入潇音馆,见一华衣男子正与管事争吵,点名流萤陪酒。
长孙云旗在桌上拿了壶酒,猛灌一口:“流萤姑娘我要。”
那人回头瞪他:“长孙云旗,别仗着你是上将军之子就肖扬跋扈,潇音馆有规矩,以诚意至上,不是你有钱有权就能胡作非为!”
长孙云旗清酒下肚,浑劲上来,抄起果盘里的水果刀朝着手腕上就是一刀,鲜血直流,染红了衣袖,他朗声笑道:“这下可有诚意?”
一时间吓傻众人。
流萤为他包好了伤口,他坐在窗前痴痴的笑。
流萤骂道:“公子好大的气派!割手算什么本事?”
他听了,转过身来,眉间有涟漪,眼中有柔情,墨发白衫,翩翩佳公子。
他说:“没什么本事,突然想为流萤姑娘出些血罢了。”
入秋之日,叶灵玉上潇音馆,前来求亲,羡煞旁人。
流萤笑道:“流萤混迹风尘,不敢高攀。”
“流萤虽混迹风尘,误入潇音馆,但才情过人,受名门子弟倾慕……”
流萤站起身来,踱步至窗前,柔声道:“那灵玉公子喜欢流萤哪点?”
“姑娘才华横溢,琴艺超群,灵玉倾慕。”
“公子精通琴律?”
“我……”
“学过?”
“这……”
“灵玉公子是自己想娶流萤,还是因为大家想娶流萤,所以才要娶流萤?”
叶灵玉一愣,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整个长廊都飘着长孙云旗的声音:“流萤姑娘,我找到你说的那本琴谱了。”
他推门而入,只听砰的一声,怀中一堆琴谱撒了一地。流萤一见,乐的咯咯直笑。
叶灵玉匆匆告别,狼狈而去。
肆
窗外落叶铺地,秋意又浓了几分,满城都是金黄。
小雪已至,天冷了。冬日是凄凉的,万事万物都变得衰败起来。木窗外,稀稀疏疏飘着雪花。
天边翻起了鱼肚白。栎陵州的城门下哀乐传来,泛黄的冥钱漫天飞舞。
一支偌大的队伍,身披盔甲,头系白布,浩浩荡荡而来。一时间,满城回荡着哭声。
潇音馆的客人喝酒闲谈,一掌拍在木桌上:“长孙将军走得可惜呀!”
长孙将军常年在与陵光交接之处镇守,终究是老了。
一连六日,流萤都没见到长孙云旗,长孙府太过耀眼,流萤身份卑微,入不了,也不敢靠近。
遗骸归来的第七个晚上,栎陵州的人在谢娘湖畔祭拜,放花灯,点蜡烛,孔明灯飞了满天。
流萤遇见了长孙云旗,他一身素衣,望着满天的孔明灯,来回搓着双手。
流萤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来,讪讪的笑了。
“公子,我……”
“流萤姑娘,开春我便要从军了。”
他仰着头,看着天,在闪烁的灯光下,流萤看见他的眼里满是晶莹,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不灭陵光,云旗誓不还乡!”
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间挤出来,钻心的疼。
流萤愣了一下:“好,流萤等公子凯旋。”
长孙云旗背脊一僵:“有流萤姑娘这样的红颜知己,长孙云旗即便是战死沙场,也不枉此生。”
他转过身朝着小路走去,笑得潇洒:“云旗归来之日,愿姑娘早已儿孙满堂。”
“公子!流萤愿等……”
长孙云旗突然停了下来:“往日是云旗轻浮,愿姑娘莫要介怀。凯旋之日遥遥不可期,姑娘珍重!”
那一夜,流萤站在冬日的冷风里,茫然无措。
冬去春来,鸟儿吟唱。流萤在潇音馆窝了一个冬天,塞进长孙府的书信皆已石沉大海。
一日,春风轻柔拂面,人们都赶着去城外朝拜了。
长孙云旗站在流萤窗下,穿了一身粗布麻衣。流萤死活不给他开门。
“流萤姑娘!云旗此去,不知归期!姑娘若遇良人,便嫁了吧。”
突然一根撑窗户的木杆飞了出来,砸在他的脸上,砸出一记红印来。
一个丫头从窗里探出了头:“我家姑娘多的是姻缘,不劳公子挂怀,愿公子此去平安,一去便莫要再归了!”
“砰”的一声,窗户被关上了。
长孙云旗久久不愿离去。
长孙云旗走的前两年,陆陆续续来了说媒的人,流萤一一回绝。两年一过,无人再敢登门。
长孙云旗走的第三年,潇音馆来了许多小姑娘。
红漾带着她们在走廊里训话:“你们这些小丫头记着,咱们青楼女子出身低贱,应当本本分分,眼界不敢太高,不像有些人,以为自己能做长孙夫人。”
长孙云旗走的第四年,红漾一支霓裳舞惊艳了众人,被城北的富商相中,做了第八房姨太太。
长孙云旗走的第五年,叶灵玉上潇音馆,那是他娶亲的前一个晚上。
“流萤姑娘,灵玉此次是捧真心前来,是最后一次了。”
流萤看着他,心里一动:“公子一片真心,流萤终身不忘。”
第二日,叶灵玉大婚,取了尚书府的千金。
长孙云旗走的第六年,一个北边来的字画商人路过潇音馆,对叶娘一见钟情。
叶娘来流萤房中辞行:“流萤姐姐,走吧。”
流萤沉默了许久,仍旧没有说话。
长孙云旗走的第七年,潇音馆和流萤年龄相仿的姑娘都走了。
韶华已逝,所有被追捧的才华也跟着变得一文不值,从前听琴之人,都是跟风罢了。
流萤不愿卖身。老板娘心善,留她在潇音馆做了一个抚琴女。
长孙云旗走的第八年,叶灵玉爱慕流萤的往事流出,叶夫人带人来潇音馆闹事,被石扬压了下来。
至此,老板娘给流萤的琴台加了一层幔帐。
接着,流萤和长孙云旗的往事也被翻到台面上,世人都说她痴心妄想。
栎陵州的男人得不到她,栎陵州的女人都妒恨她,一时间,她的风评变得龌龊不堪。
伍
石扬每日都来探望她,她时常穿着白衣坐在窗前,受尽委屈也未曾哭过。
“石扬,你要成亲了,往后不要来了。”
石扬不听,还是来看她,每日不变。
栎陵州的人说她与石扬有染。
第二日,石夫人拉着她往潇音馆门外一跪,对着所有人,当场结了金兰。
那一晚,流萤终于在潇音馆里泣不成声。
长孙云旗走的第十年,石扬收了个小徒弟,名叫易清,他天性善良,机灵风趣,像极了长孙云旗。流萤渐渐开朗起来。
长孙云旗走的第十五年,又是一个萧条的冬天,易清从门外跌跌撞撞的进来:“姐姐,姐姐,陵光国灭了!”
霎时间,冬去春又来,迎春花开满了湖畔。
流萤换了一身红衣,她从潇音馆的楼上跑下来,跑到了门前。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外,他留了胡须,俊朗的脸上添了沉稳。
“石夫人说,有个姑娘在等我。”
“你是何人?”
“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在下长孙云旗!”
岁月无声,离人归来,仍未变。
你说你要嫁人,偏又偷偷等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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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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