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爷爷

“我妈活着的时候，一直都有8个丫鬟服侍她，直到我妈没。哎呀，看看我这一生，身边连一个照顾我的人都没有。”

82岁的宋爷爷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用袖口擦了擦湿润了的眼睛。

“我爸对我妈那个好啊，从来不让我妈做一点点事情，也不让我妈操一点点的心。我妈爱吃烤羊肉串，我爸就给我妈烤了一辈子的羊肉串，我妈这辈子就是个大小姐的命。”

宋爷爷感叹着拿起旱烟卷，又用力的卷了卷有点松了的烟头，把卷紧的烟头放在布鞋底上磕了磕，磕实的烟卷拿洋火柴点燃，吧嗒吧嗒的吸了起来。

宋爷爷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远方。

好像在回忆着他儿时母亲的模样，几滴老泪忍不住落下。

我不禁黯然，却无处安慰。

宋爷爷年轻时是中学的历史老师，为人性格耿直，因为他不满校长，骂过校长一句话：“毛驴子上五台山 ，上山是驴，下山还是驴。”

在文化大革命被当成臭老九关进牛棚好几年。

平反后也没有再回到学校做老师，因为关牛棚时期经常喝大酒，导致严重酒瘾，喝完酒就会耍酒疯 ，骂人砸东西。

宋爷爷一直看不惯很多事儿，看不惯很多人，每天都要喝最少一斤65度白酒，喝完酒就会骂人。

他的儿女成天被他打骂，苦不堪言，长大以后跟他也都不亲。

宋爷爷不喝酒的时候谈吐风趣，谈古论今，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

这种时候大多都是在早上宋爷爷会骑自行车去菜市场买菜，然后跟菜市场卖菜的人说说笑笑，回家跟遇见的邻居也聊得津津有味。

但是中午吃饭时一定会喝很多酒，喝完睡个午觉，晚上吃饭的时候继续喝酒，吃着喝着就开始骂人了。

家里人一到晚上，都快速吃完饭，各回各屋。基本上能躲就躲，大气都不敢出，怕惹着又挨骂。

宋爷爷骂人也很有特色，从来不爆粗口，骂得有文化，有内涵，有底蕴，有深度，引经据典，骂人的话从来都不重样，而且音高而语速平缓抑扬顿挫。

很像一个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而愤怒的老师，在使劲地敲打着黑板骂他不听话的学生一样。如涛涛黄河之水倾泻而下，怒骂上两三个小时不停歇，不间断。

也因此，宋爷爷的孩子们结婚成家之后，都搬出了宋爷爷的家 ，只有在周末和节假日会看到他的孩子们给他买一些生活用品，也是放进家里不到10分钟，就全都走了。

宋爷爷老伴76岁糖尿病综合症瘫痪，被儿子接回家照顾，留下宋爷爷一个人生活。

我安慰着宋爷爷：“您年龄大了还是少喝点酒吧，尽量戒了吧，对您身体也好。跟哪个孩子一起去生活不是挺好的吗？”

宋爷爷一声长叹：“哎，我这一生得罪了所有人，就是孩子们来接我，我也不好意思去哪个孩子家里去住。还是一个人生活更自在一些。”

我也哑然。

还宋爷爷默默地对坐良久，才告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