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程的途中,我看见河水粼粼的光波里漾着太阳的温情;我看见陇上的柳条儿早已抽青,朦朦胧胧的新绿在春风里荡成烟;我看见田野里,谁家的院墙上探出的桃红妩媚,梨白如雪,还有草丛里谁都没有留意的迎春花儿黄,就连泥土都萌动着春意……似乎春,是一下子苏醒过来的。而我的眼睛还没有跟得上春的脚步。
我安稳地坐进回兴化的公共汽车软座,含着一颗糖,闭着眼睛想你,想这匆匆的五十分钟。
“姆妈!”有些娇嗔的声音,有些清瘦了的面容。是的,似乎想起你时,你的声音都是娇嗔的。
“见你的喜悦,好像是见情人呢!”你调侃地接过我手里沉甸甸的袋子,揽着我的胳膊。
“现在我每天晚上自习课前都绕操场跑十圈呢。下周体检,不过血检过了哎。”我打量你,马尾又长长了,脸也长了些,还是那个爱漂亮的孩子。跑步,怕是为了体检时的数字好看些吧。
“又调过位置了,女生单独一组,由正数第二到倒数第二,不过黑板上的字看着倒是正好。”过来人的经验告诉我,这个位置最容易偷懒走神。
“可不能松懈偷懒哦!”
“知道啦。”
“鸡翅太多了,姆妈你帮我吃两个。”看着我把一盒鸡翅全分进了你和同学的盘子。你倔强地夹了两只给我。
“家里有。”我不让。筷子的战争开始了,也快把我的眼泪夹出来了。
十二点二十五分,上课铃快响了,学生已经很少了,你从我手里接过让我带回去的放着不穿的冬衣的箱子,停在了三楼,从口袋掏出两个折叠好的纸块。有些腼腆的递给我:
“爸可享受不到这待遇。”我有些错愕接过,后明了,这是打岔呢。
“那是自然。你也享受不到你爸给你我这样的待遇。”我俏皮地反驳。
“这是我抽空抄的一首诗,感觉很适合姆妈你呢。另一个纸包是我人生的第二根白头发。第一根没收好,掉了。这第二根还是渐变色呢,根部真的是白的。你可要收好哦!”你的语气童稚里分明有着慎重。
送我白头发什么意思?成人的世界有着颇多猜测。
我有些讨厌自己的思虑。你送。我收就好。
在车上,我小心地把纸包从大衣口袋转移到了皮包的内袋内。
……
车窗外的景色,过眼云烟。太匆匆。我闭上眼睛。用思念抵御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适。
从来你不是个让我们省心的孩子。小时候顽皮掉进医院的喷水池,要不是有人即时来救,差点没命。那可是大冬天,我带你洗了热水澡,竟连感冒都没有,不能不说这是一项奇迹。
你,小学四年级逃魔鬼陆老师的奥数课。家人四处找不到你,害我打的从戴南一路哭到了兴化。而你,老大人算好了时间,在我工作过的北郊医院上了一趟厕所,又到新华书店看了会书后,稳稳妥妥地骑车回了家。我们也不敢打骂你,怕你厌学,还和陆老师打了招呼,而你第二周奥数考试竟考了95的高分。
高三时,压力大,和闺蜜晚自习逃课看电影。一天的大雨,我和你爸四处找。你爸的一记耳光,足足让你记恨了他一个月。谁能明白父母心?谁能明白少女心?我惟愿能在你孤单落寞伤心痛苦时,都可以拥你入怀,懂你心。
年少时的我,也是这样的吧。记忆里顽皮放学晚回,爸妈打着手电四处寻找的身影,清晰如昨。什么时候你成了过去的那个我呢,我那个年纪犯过的错,你一样没落下。正如你写给我的信,让我原谅你的任性和傲娇。
家里曾有一条唤作小羽的京巴狗,因病死了。你一夜未睡,哭了一夜。借钱给同学近一年,也不去索还。问起。你期期艾艾地说,她爸妈离婚了。那时我和你爸正闹着矛盾。听了这话,我有兔死狐悲之感。那肯定也是你的感觉。
曾经我让你不要和成绩差的同学玩。你回我,是不是可以说,成绩差的同学就应该没人玩。我不和她们玩,谁和她们玩呢!成绩好的同学不一定品行好,情商高。我诧异,她的话和我三十年前抢白我爸妈的情况一模一样。只是那时还没有情商这个词。现在的我,竟已成了那时让我讨厌的爸妈了。自此不再对你做这样的要求。
和闺蜜逃课那次,第二天悄悄去办公室坦陈自己的过错,和闺蜜无关。因为你知道班主任反感那位闺蜜。
……
是的,你是个敏感而倔强,善良而有担当的好孩子。我不会忘了,是你在我最无助时帮我擦泪,拥抱我,默默支持我;是你搭建了两个荒岛的桥。那个本子,我一直收着呢。往前看,春会暖,花会开。
你在我的怀抱里,风一样的长大。可是我那个怀里的人,如同这四季又换了春天的模样,可以拥我入怀的模样。我无数次在晨光中、烈日下、月夜里凝视你的模样,你睡眼惺忪的模样,你阳光明媚的模样,你嘟唇娇嗔的模样,你流泪懊恼的模样,你得瑟耍宝的模样,你畅快大笑的模样,你睡意正酣的模样……这春风十里,不如你。
2016年3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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