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六年,乡村。
一进入芒种,鲁西南的麦海在风过处,便骀荡起麦浪,一波接着一波,向一望无垠的远处传播,我站在麦地里,被夏天的蒸腾得满身是汗,白花花的日光在远处光形闪烁,晃得人眼迷离,天似穹窿,如反扣的一个正在加热的大锅,仿佛把天地间的水份吸干,那麦子正一天一个样地迅速由青变黄。
父亲掐了一把麦穗,放在手里搓了一会儿,吹去浮皮,麦粒金黄晶莹饱满,放在嘴里咀嚼,满意地称赞:“颗粒饱满哩,是个丰收年,可惜有的被风吹倒了一些,怕有些影响收成哩。我们今年只得用镰刀一把把地收割了。”我翻看着那些倒伏的麦子,秕粒居多,抓住在手里,份量很轻,下面的茎秆已经干白,麦叶变黑,是早已死亡了。我劝慰父亲说:“倒伏的不足十分之一,割就割吧,咱们就备麦收大战吧。”
村庄里早已进入了备麦收大战的紧张之中,黑山正葡伏在麦田里一把把地拔着麦子,要把拔出来的四分地的麦田平整出来整理成打麦场。继学家把已平整出来的麦田,一担担子地挑水,继瑞赤着脚提起桶来泼水。我家的麦场是我家与三个叔伯家合起来的半亩大小的菜地。伯你正粗门大嗓地吆喝着牛拉着石滚在轧场,麦场里铺着厚厚的一麦秸,轧好一片后,用权掇到另一片。斗苙下脸晒得通红。
我与妻子在周末时就帮忙来麦收。我们一起到集市上来购买麦收的物资。农村的集市上是个节日,到处是卖权把镰刀扒子扬场铣,我们到了菜市场,买些咸鱼鸡蛋与蔬菜。买了很多,母亲便用清水把鸡蛋一个个洗净,放入瓮中腌起来,妻子帮忙,母亲说:“麦收时间紧呀,累呀。过个麦,不丢半条命也得脱成皮,咸鸡蛋腌制几天,有营养还省事。咸鱼放在锅里一煎,焦黄喷香,好吃得紧。”
没过几天,紧张的麦收就开始了。全村如听到点头的号角,听到了麦收大战的总动员令。平时沉寂的村庄顿时沸腾起来,农村的街道上人欢马叫,灰尘飞扬。有开着三轮车拖拉机拉着满满车的麦子,还有的用地排车伸长着脖子死命地挣扎着往前拉着,车子拖拉着的麦子扫起地上的尘土,在坑洼处,从车上便摇荡下来一些麦子,旁边的小孩子或老头老太太就争着抢拾。还有奔跑着提着饭篮子急急地往地里送饭的老太太,颤着小脚急急地摇。地里的机械轰鸣着,收割机在地里奔窜。打麦场里挥汗如雨,平空堆起密密麻麻的大小不一的麦堆。
妻子娇弱的身影隐没在麦子里,她穿着厚实的衣服,弯腰左手拢住麦子,右手挥镰刀使劲猛地用力,“唰”地一声,一大把麦子便割倒,再接着一下,手里的麦子满了,往麦垄里一放。母亲看着笑对父亲说:“你看媳妇个子不大,干活很是那么回事呢,干得快割得干净。”妻子一口气割了大半麦垄,抬起头看看地头,用手绢擦汗后又扑进麦田里。
我割得却很艰难,刚开始割得太猛,没多长时间便气喘如牛,看着媳妇远远地把我落在后面,我咬牙追赶,可我又握镰刀不牢,镰刀把在手里来回地转,把手磨脱了油皮,火辣辣地疼,手抓茎干又太狠,麦芒扎得一道道红道子,汗水流进眼里,沙得眼睁不开,流进嘴里,苦涩着。
妻子轻柔地走到我身边,递给我水,看着我的血肉模糊的手,很心疼地吹了一下,用她的手绢给我包扎起来,说:“干活得稳着出细活,慢慢地使匀劲。镰刀抓住牢牢的,身子在割麦时要顺势而为,往后使劲时身子顺势往后撤,身子带动镰刀,这样省力。”我接过水喝过,看着她在前面示范着,我在后边割,还真是的,又省力又快速,不至于如以前那样手忙脚乱哩。
我玩笑着说:“你这驯夫术怎么学得来的?我平时不会做饭,在你的教导下还真是蒸炒煮煎都拿得起放得下了,过去包水饺一下饺子就喝汤,现在包的水饺如元宝,煮三滚不烂皮儿。”
这女人会说话儿,笑着说:“好女人是夸出来的,好男人是管出来的。丈夫丈夫就是在一丈之内,你也聪明,耳濡目染着看我怎么做,你不就会了嘛。”我撇嘴着:“哟,给你顺杆就往上爬,看把你能的。”
割到中午,小妹妹已做好饭送到地头了。我们到地头的杨树的树荫下,洗把脸开始吃饭。绿豆汤降暑,菜是豆角炒肉,辣椒炒鸡蛋,还有煎咸鱼。
小妹与嫂子很亲密,小妹妹甜甜地喊着嫂子给她剥着一个咸鸡蛋:“嫂子,你吃这个大的,还腌制出油呢。”父母让着妻子吃菜:“多吃点菜,菜炒得正好。很好吃。”父母笑着对妻子说,然后赞许地看着小妹妹。
![](https://img.haomeiwen.com/i13213708/50f52fc060f285ba.jpg)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