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放假，回家一趟，我陪父亲到桥边散步。
父亲双手反靠在背后，走在我前面，我走在他后面，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父亲的背微带一点佝偻，就是这样不算厚实的臂膀，顶立支撑着整个家。
父亲和我聊到了上虞的发展，每抛出几个问题，会回过头来看我一眼。
我不敢与父亲对视，看到他灰褐色的瞳仁，我会默默把头低下去。
我的祖祖辈辈都是游牧民族，跟蒙古伊尔施接壤。辽阔壮美的大草原，有我儿时和少年的梦。
在齐齐哈尔度过了我二十多年的青春岁月，我来到了浙江绍兴，过着两点一线的上班族生活。工作六年多，一晃快到三十岁了。
三十而立，男人三十岁的担子确实真真切切的让我感受到了。
我谈了一段恋爱，和一个小我八九岁的女孩。作为一个外地人，我骨子里有股隐隐的自卑。她是浙江人，母亲去世，继母持家，她和我抱怨了很多她过去的不幸。她学历不高，只读了中专，长相也很普通吧。我一个身无分文的外地人，她不嫌弃，我知足了。
到了结婚的年龄，我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滋味。耐着性子和她慢慢谈，做了情侣间所有能做的亲密事。
她虽然还很年轻，还能算得上是个花季少女，可我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丑媳妇要见公婆，丑女婿也要见岳丈的。
我带了点礼物来到他家，她父亲没有一副好脸色对我。先是她女儿才二十出头，没到结婚的年纪，再来是她女儿以后能找到个好人家，最起码得是有房有车的人家，跟着我这样快三十岁还一无所有的人，准备喝西北风。最后开出条件，要结婚的话，让我给他们至少50万的彩礼钱。我一个热血方刚的青年人，哪受得了这样的侮辱，饭也没吃，我仓皇出逃。
我以为她能相信我们的爱情，结果她也在父母再三的劝说下，认同了她父母的想法。
这段感情不欢而散，却也强烈觉醒了我的自尊。我要在这座城市落户！我要有房有车，让看不起我的人高攀不上！
我没想过，父母为了我，真的卖了家乡的房子，告别离开了熟悉的草原，陪我在绍兴上虞落户。
为了尽快融入新的环境，找到自己的存在感，拿着房产证，我换了新身份证。
又过了两年，我买了一辆十几万的车。虽然我现在房贷车贷，手头上资金不宽裕，但我该享受的，我照享受不误。
父亲的背影，让我这个做儿子愧疚涌上心头。我终于明白，养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容易，养个孝顺懂事的儿子难。
我和无数我追求过的女人承诺“我养你”。但是我到现在连我自己的父母都养不起。花甲老人，依旧为减轻我的经济负担，在外工作。
我带无数的女人去影院看电影，却从来没带我的父亲母亲去过。
我给无数的女人送花送礼物，却没在每年的父亲节，母亲节送他们任何一束康乃馨，任何一件礼物。
父亲吃饭的手艺是电焊，这么多年积累的经验，他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完成一次复杂的作业任务。多年的积劳成疾，父亲也落下了很多职业病。
我羞愧难当，为什么才意识到这些。眼泪都是往下流的，上一代人总是望着下一代人好。我目前所有称得上基础的基础，都是他们给我的。
养儿成蛀，蛀空他们建立的大厦，作为自己享受栖身的乐园。心安理得！
沉思之余，父亲已经挪到了我前面一段距离。看着父亲步履蹒跚的样子，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将他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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