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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源]不可说(下)

[千源]不可说(下)

作者: 吉日兮辰良 | 来源:发表于2017-02-27 11:03 被阅读0次

    *非常闷

    *HE

    生日会过完之后有一两天的空闲,不拍戏不训练。易烊千玺这段时间为了生日会没日没夜的练舞,习惯了比闹钟早醒十分钟,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睡个懒觉反而没睡成。他在被窝里垂死挣扎了会儿,又翻开枕边放了半个月的《白夜行》读了几行字,反倒越看越清醒,最后认命的爬起来去洗脸刷牙。

    入冬之后的长沙天亮得早,他没开灯,搬了张椅子坐到窗台边,抹了抹玻璃上的雾气,扒着窗檐能模模糊糊地看清马路上的万物百态。

    远处融进蔚蓝色背景里的橘色光斑慢慢暗下去,冒着热气的早餐摊已经支了起来。候鸟迁徙南方,路灯红了又绿,来往的人们裹在厚重的外套和浅浅一层朝阳里匆忙前行,和时间比一场赛跑。他像上帝般站在高处观赏人间,还企图在短短几秒的相遇里猜测别人的一生。

    这是他为数不多只属于自己的时刻和乐趣。更经常的,他都是和两个队友在一起,吃饭训练跑行程,在城市间飞来飞去,就差像以前一样挤一张床睡觉。他见胖虎的次数更多,他们俩有点革命友谊的意思,没什么等级划分,玩成一团的时候全是男孩习性。

    其实他更愿意走出去晒晒太阳,可周围隐藏着的长枪短炮不过一会儿就能挤到鼻子跟前,他躲不开,只能妥协,次次都狼狈得像是被全国通缉。

    有时候也会觉得厌烦,烦到不行的时候他就偏激的想自己要是一开始没进这个组合该多好,也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要遵守,不会连学都上不了,更不至于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经历了比别人多出数十载的人间冷暖。

    但他转念想到这几年来得到的喝彩和认可,从取名时就希望自己与众不同的父母,还有日日夜夜站在他身边的人,他就怎么都说不出后悔的话。

    或许也不是件多坏的事情。

    易烊千玺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粉丝狂热是在2013年,公司趁着国庆放假在重庆办的第一张EP的首唱会。台下的粉丝挤满内场还不算,日月光上下三层都围着人看三个楞头小子打招呼。女孩儿们的尖叫从他们上场后就没断过,多半是纯粹费嗓子的乱喊,剩下的全分给了王俊凯和王源,易烊千玺始终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或许还是有的,藏在那么一两个录着像的手机背后,被周围一圈的音量盖得严严实实。

    表演开始前易烊千玺捏着衣角看了眼站在舞台另一侧的王源,看他羞怯的挂着笑和前排粉丝挥手,台下的尖叫声就更大了,跟雷鸣似的,一下下震得耳膜都疼。

    易烊千玺在这之前已经以组合形式出道过一次了,加上这几年来不断的参加比赛和报名节目,好歹也算经验丰富,本不至于怯场。可他那时候看着同是个面团子的王源,总觉得自己还缺那么一口气,以至于踩在台子上的脚都发虚。

    他想自己实在有点怂,明明连央视的节目都上过,站在商场里的一个简易台子上还是会心里打鼓,好像下一秒台下的尖叫声就会没过他的头顶,将他这两年攒起来的气势浇得一点不剩。

    中间的采访环节他说得不多,都让身边两个隔三差五就在公司见面的队友抢着话筒说完了。王俊凯喜欢在王源回答的时候凑过去添油加醋,无意间和他隔出一段距离。他乖乖站在一旁,看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调侃下笑起来,仿佛台上一座活摆设。

    退场时他被工作人员护着走在最前面,还没发育的小豆苗挤在一堆长豆芽里,被身后的浪潮雷鸣推着移动,勉强才稳住重心。进电梯后他一口气还没喘匀,抬眼就见到王俊凯护着王源也冲了进来。被抱在怀里的人眼看就要撞上玻璃,易烊千玺伸手在他额前虚挡了一下,对方的脑袋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手心。

    电梯门随即关上,所有的杂音都被隔绝在外,王俊凯和工作人员用重庆话聊起刚才退场时的人山人海,王源揉着脑袋也应了几句。角落里的易烊千玺在一片兴致盎然间兀自沉默,觉得几秒钟的上升时间又漫长又无趣。

    “千玺,”王源转头说回了普通话,脸上挂着工作专用的笑容,“有没有觉得刚才很可怕?”

    他点点头,见王源没继续接下去的意思,主动补上一句,“不过挺开心的,那么多人。”

    “对啊!我也没想到来那么多人,所以我刚才在台上的时候特别紧张,差点忘了舞蹈动作,还偷偷瞄了你一眼,嘿嘿。”王源被易烊千玺的一句回应戳穿了面具,立刻露出背后真正的样子给他看,“千玺,你来重庆一定都没好好玩过吧,等会我请你去吃抄手,我知道有家店的抄手特别好吃!”

    易烊千玺盯着王源那片刘海阴影下又黑又亮的眼睛愣了几秒,跟着笑了起来。

    “好啊,我从来没吃过重庆的抄手呢。”

    小孩子的心事分得很清楚,他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不如王源是一回事,想和王源做朋友又是另一回事。但对他来说,和一个人成为朋友反倒比承认自己技不如人难得多。六月份在公司第一次见到王源的时候他就觉得王源是个很有趣的人,本来还穿着青蛙装在镜头前用力装可爱,镜头盖一扣就脱了衣服大叫热死我啦,一点形象都不顾。

    那天晚上练习生聚餐的时候王源被刘志宏和刘一麟他们围着取笑王源顶着的青蛙头套,易烊千玺抱着弟弟在一旁听,想跟着一起笑又怕唐突了,只能装着不在意,挑着眼角偷偷看他。

    十月初的重庆已经降了温,王源选的那间小餐馆没开空调,但架不住室内闷热,他们选了个靠近电扇的位置,一人点一碗红油抄手和一玻璃罐的可口可乐,慢悠悠的聊起过去和现在。

    易烊千玺那一下午都在老旧电扇的嗡嗡声和餐馆外的蝉鸣声间度过。电风扇卷起来的热风混着油烟味吹到脸上,黏糊的汗水爬了满背,喝再多的冰镇汽水也解不了渴。灰墙冷光里唯一干净的也就对面那个唇红齿白的男孩子,从指尖到头发丝都散发出朝气蓬勃来。

    后来王源带易烊千玺回去的时候差点迷了路,他自己跟自己闹起脾气,易烊千玺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两个人就这么闷头朝前走,在半明半暗的人行天桥上撞见一场山城的日落,前路长得看不到头。

    易烊千玺在重庆多呆了一天,接着就飞回北京上他的补课班。那时候还没太多工作,他除了上学就是去舞社训练,周末还得上兴趣班,一个人背着大书包踏遍北京城的东南西北,不觉得苦,只觉得累。他不喜欢把心剖开给别人看,就把所有的少年心事都踩碎在脚底的冬雪春光里,越碎越好。

    他和王源就是在那些平淡又无趣的日子里熟悉起来的。一开始易烊千玺还对王源三天两头就发来消息的热情有些不适应,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王源身上有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该有的特质,天真幼稚,善良通透,这是易烊千玺一直渴望的,他根本拒绝不了。在那段暂时失去方向的航线里,他们靠着一条无形的绳子隔着千里之远紧紧联系在了一起,足以支撑他们度过漫漫长夜。

    偶尔王源会给他打电话,用他那口重庆普通话问一些奇怪的问题,背景音里是刘志宏或者王俊凯在笑,他就知道对方又在录节目了。那档王源主持的家族节目他每期都记着看,等到放了寒假,终于自己也飞去重庆参加了一回,全程都只跟着王源和王俊凯。

    家族里的人他都不太熟,出道前短暂的见过几面,靠猜能把人脸和名字对上号,仅此而已。王源和他聊天时说到一起练习的朋友,他只能听着,零散的细节拼凑不出他未曾参与的两年,记忆终究不是他的记忆。

    他到公司的时候王源正和倪子鱼头靠头写寒假作业,手边放了杯喝了一半的热奶茶。王源穿了件蓝白相间的羽绒服,头发比夏天的时候留长不少。他听到动静,转头看到易烊千玺,丢下笔就跑过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久不见了小千千!”

    小千千这词是王源逗他的时候发明的称呼,他不太喜欢,但听到王源自带波浪线的叫法只觉得好笑,次数多了也就随他去了。他拘泥的和眼前的白面团子打了声招呼,久违的又开始心里打鼓。

    王源兴致勃勃的带他去看图书室里专门给易烊千玺辟的放置粉丝礼物和来信的小角落,那里已经堆成了一个小山丘,像一份迟来的生日礼物。他把信装进书包里,王源就站在礼物堆旁帮他收玩偶,看到有趣的还会挤着脸上的肉模仿玩偶的表情,逗得易烊千玺连连发笑,忍不住说他傻。

    “哪有。”王源撇嘴把那个有点丑的小龙玩偶丢进纸箱里,易烊千玺走过去帮忙收玩偶,王源又说,“总比你那个,‘Tell me why’,好点吧。”

    易烊千玺听了倒也不恼,笑着反击道,“你还化着妆唱‘清晨来到树下读书’呢。”

    王源扑哧笑出了声,然后飞速推开纸箱摆出个防御动作:“行了千玺,来决斗吧!嘿!”

    易烊千玺由着王源朝自己身上作势招呼拳头,只防不攻,像在逗猫。王源大概是觉得无趣,刚要收手,易烊千玺眼睛一闭,在王源胸口虚推了一把,跟着他闹:“嚯!认输吧王源儿!”

    王源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认!”

    那时候好像中小学生都流行搞家族谱系这一套,易烊千玺上了趟节目,半推半就的成了节目里的爷爷,还白捡个重庆老伴。节目最后王源拍着他的肩说关系到位的时候还不好意思,像是当真了一样。

    但下次再上节目的时候已经没人记得这回事。二月份的时候王源和王俊凯主演的短剧在网路上火了一把,个人带动组合发展,四月份他们竟然在音悦v榜年度盛典上连拿两个奖,转眼五月底就上了快乐大本营,面对的粉丝人数是日月光里的几十倍。通告单已经列到下半年,日子过得像场梦。

    易烊千玺每次上台前还是会紧张,在机场被围得看不见光了会紧张,采访时被提问到也会紧张。他也想学王源那样放开一点,但这是没办法的事,他害怕别人对他失望,从小就这样。

    他一紧张就不爱说话,有时候能抓到什么东西,比如王源的书包带,至少也能安心一点。如果王源不在咫尺间,比如被王俊凯叫去做些什么,他就戴上耳机,索性把全世界的声音都隔绝在外。

    说起来王俊凯也是去年六月认识他的,一起练习一起出道,但他们俩真正熟起来还是最近的事。易烊千玺习惯了和王源相处,面对王俊凯时总觉得性格不对盘,好像真因为年龄而隔了道鸿沟似的。聊天说不到一块儿,即使他们俩都愿意把心掏出来给对方看也没用。

    易烊千玺当然不在意这个,他和王俊凯又没到一句话都聊不起来的程度。他只是心里存了好几个念头,比如想要回到一一年和王源同一时期进公司再一起出道,说起来也没意思,但他就是忍不住会想,其实答案早就显而易见。久而久之他自己也觉得傻。

    想再多也没什么用,时间倒退不了,他也不愿意舍掉那些只有他和王源的日子。

    八月中的台北已经没那么热,淡水稍微热点,但总比像个蒸炉一样的重庆好。他们上午在街头吃东西,店里只有一盏吊扇要落下来似的拼命转,全身也没出多少汗。易烊千玺坐主持人旁边,说完话之后习惯性地越过王俊凯看了看王源,好像对方一个眼神肯定能给他多少勇气似的。

    下午在浅水湾,他们仨和天宇兄弟三个凑在一起就完全没了早上的矜持样,易烊千玺那时候已经被王源带得有点解放天性的意思,明明和其他人不熟,玩起游戏来连形象都不顾。

    后来他们六个互相推搡着下水,刘志宏他们不敢惹他,他倒是主动去抓王源肩膀,反而最先被推进了水里。笑他的罪魁祸首不到一会儿还是被王俊凯和刘一麟抬着肩膀和脚扔到了他边上,宽宽大大的白T恤紧巴巴的贴在王源身上,显出明显的身体线条来。

    “千玺!赶紧来帮我!”

    王源身子朝后躲过迎面而来的浪花,头都没回就喊易烊千玺来当后援,他的背蹭着易烊千玺的手臂,易烊千玺自然地上手扶住他肩膀,听他对着往岸上走的人喊:“哎刘志宏你跑什么啊!”

    过了一会儿摄制组提议他们租个香蕉船下海,王源在后面边上船边问刘志宏这船翻了怎么办,刘志宏说那我就抱着你,有浮力。王源回了句谁说我能抱,两人又是一段没意义的对话。

    易烊千玺坐在视野最好的地方,日光照着整片海域,一眼望出去是深浅不一的蓝,海风撞了他满怀,他觉得自己的整个手臂都发烫。

    但也不是每天的日子都这么好过。有两天他们跟着老师学跳舞,挑歌的时候选定一首Fantastic Baby,要练的舞自然也是高强度快节奏。第一天的舞还记得半生不熟,第二天老师就换了所有动作重新走位,最后再把两段合起来一起跳,比以往公司的训练难得多。

    易烊千玺倒不觉得有什么,等休息了得空看一眼王源才意识到那人又没跟上,长手长脚怎么都找不对正确的位置,光对着镜子里的老师干瞪眼。

    下了课王俊凯和易烊千玺坐在一起讨论舞蹈动作,王源独自坐到舞蹈室另一边,用帽子盖着脸,也不说话,采访的时候整张脸都僵了,一撇嘴就像要哭出来。

    他知道王源不会哭,也没想过去安慰。王源在舞蹈上还没怎么开窍,多受点苦也是必然。有些死结只有自己能解开,别人说再多也找不到头。

    回去的路上易烊千玺坐了正中间,王源靠着玻璃看窗外,闷声不响,连歌都不听。

    车开过半路的时候易烊千玺突然感觉肩膀一沉,转头就看到王源阖起来的眼皮。他想捏一捏王源的手,伸出去了又在半空中停了会儿,最后只是像哄弟弟睡觉那样,轻轻拍了拍。

    他们在台湾待了十天,日日夜夜都在一起。易烊千玺在那个暑假里变完了声,脸却还是小孩儿的脸,对谁有偏爱藏都藏不住,像个内里柔软的小刺猬。

    海边回来之后他们都黑了点,王源却还是白,伸手来拉易烊千玺胳膊的时候硬生生凑出一对黑白配。王源比易烊千玺晚了半年发育,暑假那会他脸上的婴儿肥才消下去一半,可软绵绵的面团子下面已经能看到藏着的刺。

    第二年他们为了工作又来台北,照样收工之后去了次海边,照样在太阳正当头的盛夏里。只不过那一次王俊凯提前回了重庆,就他和王源两个故地重游。人长大一岁,对自由和快乐的渴望也变简单,两个人凑在一起,反而比前一年的六个人玩得还疯。

    海早就在潮汐潮落间成了新的一片海,不知道人在寒来暑往间还能剩下多少以前的东西。可能到最后什么都不剩,该有的不该有的成就了一个全新的人,一辈子都算不清。

    快年末的时候轮到王源过生日,十月底易烊千玺就飞到重庆录生日那期的少年Go,书包里的参考书夹着一封他给王源儿写的信,是他鲜少没让王源知道的秘密之一。

    那信其实总共也就一页纸的长度,易烊千玺却咬着笔杆想了三天才憋出来一封。开头写完了王源儿生日快乐又划掉,改成王源儿祝你生日快乐,再划掉,总觉得自己的话没点人情味。最后一笔一划写上“亲爱的猴子王源儿,祝你十四岁生日快乐”,才总算找到点感觉。

    倒不是他没东西写给王源,他这一年来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对王源说,但真要写下来了反而不知从何说起,又怕自己尽说些废话,就连开头打个招呼都来回改,一个字一个字的抠自己字眼。

    易烊千玺本以为那封信是直接塞到王源手里的,到了现场彩排一遍才发现等会儿是要当着大家的面对着王源直接念出来,他根本不敢想王源听到自己写的东西的反应,差点没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可害羞也没什么用,该念的信还是得念。易烊千玺站的那位置上方打了一束光下来,他看不清离他有点距离的王源脸上的表情,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个轮廓。

    那封信其实也没什么肉麻的话,他顶着俩红彤彤的耳朵念得一本正经的,看到“王源儿你一紧张就会跳跳跳”的时候心里也跟着跳快一拍,下两秒“很可爱啊”那儿就犯了个结巴。易烊千玺没敢把心里那个和王源有关的小角落都打开敞亮了给他看,只露出一隅,还拐弯抹角的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多在意他。

    过了个礼拜录庆祝他生日的另一期,王源也给他写了封信,念的是真坦坦荡荡,也没什么煽情可言,结尾一句“只要在一起就好”被他说得像“祝你生日快乐”一样平常,倒是符合王源大大咧咧的性格。易烊千玺把信收进衣服里,贴着自己的体温放。

    那时候他和王源都没满十四岁,连每天中午吃什么都要纠结,却已经各自期许了对方的未来,轻易说了“永远”两个字。

    后来确实像最初说的这样,在一起过了十五岁又过了十六岁,两个小树苗都抽条长高,骨骼肌肉一点点向外延伸开来。易烊千玺高出了王源半个头,却比王源壮了半倍不止。他们已经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整天都愿意黏在一起,也不会把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时间能磨利棱角,也能隔断人心。

    年底的跨年演唱会完了之后又是整整两个月的通告。三月初刚开学不久,易烊千玺回学校上课,他课桌上摞了一叠没做过的考卷,什么科都有,是他缺掉的半年里一点点攒起来的。老师在上面讲题,他也不知道说的是哪套卷子哪个知识点,抄下来的笔记一时半会都找不到出处。

    他拿出手机,想刷朋友圈又觉得不该,回过神的时候屏幕上已经是他和王源的聊天页面,一条消息早发了出去。

    他没办法撤回消息,手忙脚乱的把手机锁了往桌肚里一丢,炯炯有神的盯着黑板上的板书看。他这老毛病死都改不掉,哪怕他现在和王源之间又隔了十万八千里,一有什么事还是第一个想找王源说。

    易烊千玺中午没去吃饭,他找班长帮忙要来几本记全了的各科笔记,一个人坐在教室后面研究上学期落下的知识点。中途手机震得一桌肚都在抖,他和妈妈通了电话说好几点放学,一回到锁屏页面就看到王源回了他消息。

    他跟王源说我上课上得像在听天书,王源回我刚做完一套数学卷子,感觉整个身体被掏空。

    过了会又追过来一句,你们什么时候一模考?

    五月份,易烊千玺单手在九宫格键盘上打字,中考回怀化去考。

    好好复习,王源说——他用语音发过来的,考完试哥带你上山吃抄手。

    易烊千玺用一个多礼拜把几门主课的知识点从头看了遍,中午抱着考卷跑老师办公室,晚上回家了再做张新的,拿红笔批了满篇的备注,一点点拨开云雾见天路。月底他顶着俩黑眼圈和基本的复习框架重新开始全国满轴跑,到底还是在五月初的一模考里保持住了一直以来的水平。

    录完央视六一晚会之后他独自回了怀化闭关,住在爷爷奶奶家,好歹不用操心吃饭起居。他数不清自己一天能做几道题,做再多也觉得心慌,根本不敢看日历。即使躺上床了也不睡,就翻来覆去的想,刚才文言文又错了多少,那几道几何压轴题的答案我怎么就看不明白呢,想着想着那几个文字符号就成了王源的脸,他更害怕了,被子一蒙赶紧闭眼,梦都不做。

    中考前一天晚上王源主动发了条消息给他,写考试加油,别太紧张,配了三个大拇指。易烊千玺在黑暗里举着手机看了会儿,意识到自己笑得像猜中了彩票号码,直接关了机睡觉。

    第二天一早妈妈送他去考语文,易烊千玺真见了大场面反而不紧张,他捏着笔答得顺风顺水,一出考场就想对着蓝天唱歌。

    下午考完理综,他心里一颗大石头落地,攥着手机忍不住想给人打电话。选中了联系人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没拨出去号。

    也没必要连这个都跟王源说,他想,又不是小孩子了。

    考完试之后他回北京舒舒服服待了不过一周,又从北京飞去重庆为两周年见面会作准备。他到练习室的时候王源正和老师在讨论什么,勾着嘴角和他摆手,也不说话。练习室的空调开得高,易烊千玺刚回北京剪的刘海又长了,捂着额头闷得慌。

    他们仨紧锣密鼓地排练了两个月,转眼就到了八月中。见面会的地点选在了他们第一次拿奖的北京万事达,能坐一万多人的大场子。即使前几天已经彩排过好几遍,正式上场之前易烊千玺还是木着脸不想说话。王源在他眼前跳来跳去缓解紧张,他脑子里的那些音符也立刻带着所有和王源有关的记忆跳个没停,从最近一次去吃抄手到14年在练习室里共享的一份盒饭,从互相使个眼色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到冰天雪地里的一通慰问电话,简直像结婚现场的一段快速幻灯片,下一步就是新人牵手宣誓了。

    其实他那时候已经不用借着王源来换得站在台上的气势,他只是高兴,也庆幸,他梦想实现的时候身边仍站着青涩记忆里的那个他。

    暑假放完他去师大附中报到,穿着校服逛了回校园,下次再穿已经是十月多的事。之后的日子一天天复制粘贴着过,他被时间一路推着走过2015,连喊停的自由都没有。

    一月份开始拍青云志,下戏的时候他撑了把腰,胖虎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就知道不对,一回酒店就让他去床上躺着,拿了张狗皮膏药来给他贴。

    王源后几步进房间,正好是胖虎按着易烊千玺的腰比划贴哪儿的时候。他只觉得腰上一片麻,根本说不出哪儿更疼,胖虎说不然我还是给你抹点药搓热吧,易烊千玺苦着脸摇头,多说一句话都费劲。

    “你这时候得跟我实事求是啊,别等晚上又疼得睡不着了。”胖虎耐心哄他,“你就指个大概的位置,我赶紧给你贴了,贴完你睡一觉,晚上吃饭的时候能好点。”

    易烊千玺反驳不了,只能压着火气在腰上找了个位置让胖虎贴上。贴完膏药之后胖虎就走了,他在床上拧着身子想躺舒服点,王源站在床边问他疼不疼,易烊千玺背对着他,咬着牙不开口。

    王源伸手捏住他的手指,沉默了会儿才说,“疼的话要说出来。”好像受苦的是自己。

    易烊千玺安慰他,“没事啊,真不疼。”手却因为动作拉扯了神经而下意识抓住了王源的手。

    “疼死你算了。”王源把手抽出来,边说边往他腰后面塞了个枕头。

    易烊千玺平躺在床上翻手机歌单,挺着个腰不敢乱动。王源蹬掉拖鞋上了他的床,翘着二郎腿坐在他旁边翻化学真题。他跟着王源看了几道题,视线又落到他无意识摩擦着卷子一角的手指,看到最后眼皮打架,裹在暖气里舒舒服服的睡过去。

    一五年底的时候易烊千玺做年终总结和自我反省,很多人和事都像幻灯片一样一格格从眼前跳过去,生日会上和粉丝们一起看过的玫瑰园,以亲耳听爱豆唱歌收场的跨年演唱会,还有第一次参与拍摄的电视剧。其实很多记忆都是模糊的,只有反反复复出现的人才被留了下来。

    他记的最清楚的就是自己在游乐园里逃命的时候还和人并肩看过烟花。明明迷雾外就是杀机重重刀光剑影,可月光冷冽又温柔,少年性子终究是藏不住,心甘情愿为一场花火赌了命。

    一个人走的时候只想着要藏起来活下去,有了同伴就像有了盔甲,只要在一起就什么都好。

    他还不敢说什么“这么些年来”的话,可他们确确实实,无论各自处在怎样的人生逆流,哪怕天天见面以至于一时无话可说,哪怕冷战,最后还是会不可避免的相互影响,继续沿着同一条路走下去。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易烊千玺醒了,王源正坐椅子上背古诗,脑袋晃来晃去的。他支着身子想坐起来,一动就扯着神经,嘶的一声倒吸一口气,王源把书一扔,边喊你别乱动边急急忙忙跑过来帮他立枕头,然后端了碗海鲜粥过来坐他边上,“给你点了粥,还没冷掉,赶紧喝吧。”

    易烊千玺嘴巴里都快淡出鸟了,喝了粥倒是缓过来点。他边喝边随口问王源,“你复习完了?”

    “还有两张老师给的卷子,明天再做。”王源伸了伸懒腰,“我等会洗个澡就背台词了。”

    易烊千玺点点头继续喝粥。喝到一半的时候他看王源像在菜市场里挑肉似的捏自己大腿,刚想问他在做什么,对方的手已经比着一个范围放到了他腿上,比完还挺不服气的做结论:你看我们俩的腿明明差不多细啊,怎么老有粉丝说我瘦。

    哪儿差不多,易烊千玺还有点没睡醒,他用小指抵着王源的手往下推了点,你放错位置了哥。

    王源的手掌暖乎乎的,从他牛仔裤上蹭过的时候还留着薄薄一层汗。那手好巧不巧停在他大腿根,修长的手指隔了一小段距离正对着他裤裆,比两人现在头靠头的距离还近。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多少都有点性意识。易烊千玺对那些带颜色的东西不感兴趣,但至少从身边人那儿听过一些事,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可王源的手放上来的时候他还是懵了,像钟卡了壳自行车掉了链子一样,只会和王源面面相觑,脸红得像个番茄。

    王源手上的劲松了点,蜷起来的手指倒像是在易烊千玺大腿内侧画圈,他又痒又疼,哑着嗓子喊了声王源儿,可王源比他反应更快,他低着头缩回了手,跳下床就直奔卫生间。

    易烊千玺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难堪,刚刚片刻间在他脑中具象化的所有模糊又暧昧的场景全部随着王源的关门声而消失殆尽。他摸了摸头上的汗,拿了王源的睡衣和内裤去敲卫生间的门。

    里面的人含糊不清的说,我要洗澡了。

    易烊千玺撑着腰说,你睡衣没拿。

    王源这才开了道门缝伸手出来,正脸都不给。

    易烊千玺伸了只脚抵住门板,听王源在门里骂了句靠,一本正经的把内裤递过去,还有这个。

    王源的手像离弦的箭一样收回去,砰地关了门,下一刻他就听到了淋浴喷头发出的水声。

    易烊千玺慢慢挪回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止不住回想刚才的尴尬局面,心咚咚跳。他想明明两个人游泳的时候该看的都看过,大腿坐过内裤洗过,可没一个能比隔着牛仔裤的“擦枪走火”更磨人。谁都怕越矩,却又不立刻甩手走人,就这么擦蹭着,到最后擦出了火花,又只能浇灭。

    后来王源洗完澡出来,易烊千玺捧着手机刷微博,就留个对方一个后脑勺。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对象还是王源,他实在做不到若无其事的拿刚才的事开玩笑。他当然能那样做,可他做不到。

    再后来他在王源的生日会上不知怎么的又想起这件事来,仗着时间久了王源记不得,别有用心却还得装着若无其事的提了一句,希望我们源儿哥十六岁多吃点。

    可他们俩对视的时候还是易烊千玺先败下阵来。他一边说,现在太瘦了,要多长胖,一边不可抑制的想起那时候从王源眼睛里看进去的自己的倒影。

    这太糟糕了。

    十一月底易烊千玺生日,生日会上依旧弄了个后台直播,依旧是干巴巴的内容。大概是生日过完就没了压力,王源一直蹦蹦跳跳的和工作人员说话,调戏完胖虎又嘲笑强哥,还扯着嗓子唱天高地厚。易烊千玺就坐那儿笑着看镜子里的王源,傻得不得了,但还是喜欢。

    直播完了,易烊千玺站起来整理衣服,低着头笑王源,哥儿们,你够可以啊,嗓子不好还唱这么高难度的歌。

    你生日啊,得高兴点嘛。王源边说,嘴角的笑都快咧到耳后了。他看上去只是随口答了一句而已。

    可几乎是王源说这话的一霎那,易烊千玺的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二十多天的那个晚上。他枕在王源肩上的头,味道苦涩的啤酒,黑暗里王源的呢喃,甚至再往前倒退二十个小时,他偷偷摸摸落在王源额头间的,一个轻巧又深刻的吻。

    生日会前一天,王源去场地彩排,易烊千玺和王俊凯去了实验室录生日vcr。天气瓶的主意他一开始向经纪人提过两次,一是他脑子里存了个王源中意天气瓶的印象,二来是他真的想不出该送什么,不如就直接选个王源提过的东西,省时省力。

    可做完之后他举着那个玻璃瓶看了半天,一边自我安慰做得不错,另一边却怎么都不觉得这个小瓶子有预报天气的作用。于是他这会儿又纠结了,就像他十四岁给王源写那封信的时候,哪怕他们已经长大变样,他还是没办法随随便便找个礼物凑合了送给王源。

    后来他想等零点了第一个和王源说生日快乐,结果王源对着台灯的光都能睡过去,他也只能关了灯让他舒舒服服的睡。该说的话憋了一下午还是没说,最后结结实实亲在人额头上,像不管不顾地朝王源身上丢了个巨型包裹,打开了之后是他全部的真心,有酸有甜。

    很高兴了,他想,你在的时候我总是很高兴。

    送礼物的时候王源联合王俊凯送了他一箱两个人改造过的衣服和眼镜,祝福说得好听,但怎么看都觉得敷衍。胖虎扛着那个大箱子上了车回了酒店,放地板上的时候扬起一阵灰。

    易烊千玺在台上的时候没好好看过箱子里的东西,他换了身舒服点的休闲服,蹲下来大致的翻了翻,满满一箱全是衣服和眼镜,别无其他。

    他也说不上失望,他本来就知道王源的性格不会送太精巧的东西。可他还是有点心理落差,好像自己送了个那么大的礼过去,对方就理应还个相同份量的回来似的。

    千玺,胖虎来敲他门,门缝里紧跟着冒出王源的头,我们得去吃饭了。

    易烊千玺走过去拉开门,走廊上站了四五个熟络的工作人员,王俊凯靠着墙壁吹口香糖泡泡,王源手插口袋站在他旁边,过来顶顶他肩膀:走啦,你爸妈和楠楠都等着呢。

    他应了一声,转身就轻车熟路的攀到了胖虎背上。王俊凯拍了拍他屁股,还不忘嘲笑胖虎老师刚说完的愿望还没到半天就被戳破了。王源走在他们俩后面,捧着手机噼里啪啦敲个不停。易烊千玺笑得欢了,下意识回头找他,一眼看到王源正对着手机上的微信聊天界面,也在笑。

    易烊千玺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王源正好也抬起眼来看他,弯成月牙的眼睛里泛着光,闪得他无处可躲。

    那时易烊千玺只以为王源的笑是因为他刚和某个人交谈甚欢,于是憋了一肚子气,又不找王源问个清楚,时间长了也就忘了。却不想王源那时是落在他后面的,那双眼睛里的光,都来自眼前那个望着王源的自己,也都归属于他。

    晚上吃完饭,易烊千玺在父母房间里留了会儿,他拍着楠楠的肚子哼催眠曲,听小孩儿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天马行空的想法,一一应和下来。最后楠楠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易烊千玺亲亲他额头,放轻脚步离开了房间。

    回到酒店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在他房间里给他布置了个小型的生日会,桌上摆了盒六寸蛋糕,还有几罐软饮和啤酒。王源和王俊凯坐在了他旁边,四周闹哄哄的围了一圈人,各自只管各自的事情说。

    “来来来,先一起敬我们寿星一杯啊,”王俊凯拿着杯经纪人刚混好的啤酒雪碧,很有大哥样子的站起来号召,“祝千玺生日快乐!”

    易烊千玺趁着大家都站起来的空档,眼疾手快的拿了最后一罐啤酒,在四周“哎谁让他喝酒了”的背景音里掀了拉环,仰头闷了一半,嘴巴里涩得不像话,脸上却像恶作剧得逞了似的笑起来。

    “哟哟别喝了,这啤酒你个小孩儿能多喝吗,别明天早上起都起不来。”胖虎慌慌张张的挤过来,拿着罐还没开的雪碧跟他换,“喝这个,啊。”

    “谁说我是小孩儿了,我今天生日会刚办完呢你忘了啊?合法成年人啊我!”

    易烊千玺对着胖虎的时候总没个沉稳劲,他手往后一躲,像个小豹子一样强词夺理。王源纠着眉头在旁边看他喝,左手拿着罐芬达,右手偷偷朝他手里塞颗葡萄软糖,像哄小孩儿一样劝他吃,说是吃了一颗等会儿就不会吐,不知道哪儿听来的非科学依据。

    “得得得,你要等会喝多了唱歌我还能拦,你要发酒疯我可拦不住啊。”胖虎制着易烊千玺的胳膊把啤酒抢过来,把雪碧塞他手里,“我跟你说,等你领了身份证,你再跟我说你是合法成年人。”

    “瞧不起我啊,我酒量好着呢。”易烊千玺争累了,瘫在沙发里对胖虎顶嘴,“你不知道而已。”

    王源端着盘子吃寿星刚递给他的巧克力蛋糕,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表示认可。

    只有我知道,他想着,千玺的酒量一点也不好。

    易烊千玺不怎么喜欢肢体接触,他在王俊凯第四次想要贴着他说话的时候往后躲开了,手一抬,空了的易拉罐就进了垃圾桶里。他余光瞥一眼王源,对方吃完蛋糕之后一直心无旁骛的盯着手机屏幕,打字的两只手晃得他胃里一阵难受。

    工作人员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就剩胖虎正和王俊凯商量着没吃完的蛋糕要怎么处理。他挪到王源旁边,手背贴上手心,冰与火的碰撞。王源打着哈欠看了他一眼,手就任他虚握着。

    你手怎么总是这么冷啊,易烊千玺像模像样的又拿手背测了测他的手温,酒店里空调挺足的吧。

    是你太热了。王源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跳起来用重庆话说,喝太多水,我上个厕所去。

    你吃坏肚子了啊老跑厕所。王俊凯也拿重庆话回了一句,可惜声音没能在王源关上门之前到达。他帮着易烊千玺把桌上的垃圾都丢进垃圾桶里,又拿纸巾擦干净桌子,才直起腰来往门口走,边走边嘱咐,蛋糕我让胖虎拿走了,你早点休息。

    易烊千玺倚在门上听他说话,困得只会点头。

    王俊凯走之前看了眼还亮着灯的卫生间,接着视线就飘到易烊千玺身上,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像是在研究什么。然后他拍了拍易烊千玺的肩膀说,明天别起太晚,说完就走了。

    其实易烊千玺知道王俊凯说的是他喝了酒,但他那时还是像被对方看穿了心事一样,尴尬得浑身的不自在。他揉了揉太阳穴,反手就把这句很有歧义的话堵在了门外。

    王源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是一片寂静。书桌上留了盏亮度不高的台灯,勉勉强强能把人的影子映在墙面上。

    他以为易烊千玺已经睡了,刚准备走,意识到手机没拿,又折回来,一探头就看到易烊千玺脑袋一歪睡在了沙发上,腿边就是他的手机。他走过去,俯下半个身子,以一种把易烊千玺圈在怀里的姿势拿到了手机。他正要退后,怀里的人就像掐着点一样醒了过来,藏着琥珀的眼睛眯在一块适应了会儿光亮,接着就落在了王源脸上。

    王源儿啊。易烊千玺叫了叫他的名字,语气温柔得像在面对淘气的弟弟。

    你怎么在这睡着了?王源手忙脚乱的从刚才过分暧昧的姿势里逃脱出来,脚下一个踉跄,面子上还是得镇定的笑着解释道,我发现我手机忘这了,回来拿一下。你要睡回房间睡啊。

    易烊千玺应了一声,身体动了动,大脑却像是还在半梦半醒间,垂着眼睛望着地面出神。王源怕他又像上次那样喝了半罐就全身无力,就静静的坐在他边上等着,等他拿了睡衣去洗澡,亦或是等他揉着太阳穴难得朝自己耍无赖,得逞之后露出两个不要钱随便看的小梨涡,自己就没了脾气。

    可易烊千玺哪个都没有选。

    他垂下视线,轻轻拉住了王源没有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从指尖一路捏到手腕的经脉,最后停在那串换衣服时被他临时拿下来绕在手腕上的佛珠,在昏暗不清的灯光里去找王源的眼睛。

    我没喝醉。他说。

    王源不是个能记事的人,他总是选择性的去记住信息,有时反而会落下了更为重要的。可他认得出易烊千玺代表求救的眼神,腰伤复发时会僵得硬邦邦的背,和因紧张局促而明显变少的动作。他也知道易烊千玺什么时候说的是场面话,什么时候不掺半点虚假。

    他的身体以肉眼难以察觉的程度抖了抖,被捏着的手心不可抑制的出了汗。他知道易烊千玺说的是真话——这或许也代表着,二十天前的那个晚上他撒了谎。

    易烊千玺的呼吸洒在他鼻尖,反反复复几次,却始终没再向前。王源抬眼看了看他,深吸了一口气,抓着易烊千玺裸露在外的那截手臂,主动撞了上去。

    他们俩在黑暗里交换了啤酒和雪碧的味道,只知道维持着嘴唇贴嘴唇的姿势,全身闷热得像是在迎来初夏的第一个夜。

    两种截然不同的饮料被中和在一起,啤酒苦得难闻,加了巧克力蛋糕味的雪碧残留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或许就像那句俗话说的,人们总觉得别人嘴巴里尝来的才甜,又因为那个「别人」是王源,再苦的也统统成了甜的。

    最后不得已分开是因为喘不过气了。字面意思上的喘不过气。

    时钟的秒针不知走过了几圈。两人之间的沉默在渐渐放大,像片巨大的雾霾,足以吞掉空气里所有的意味不明。

    王源边默数秒数边想,易烊千玺刚才明明没说什么越界的话,自己就这么一厢情愿的凑上去亲了一口,现在要说是喝醉了酒也没人信。他心里发虚,反应过来就准备跑。

    易烊千玺老被他说慢半拍,这时候倒是先他一步擒住了他的腰。王源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拧着身子要朝外挣脱。说点什么,他在一片混乱中暗自祈求,你要留我下来好歹说句话。可易烊千玺只是一再地凑过来。最后两个人抱着倒在了沙发上,王源的后脑勺正好磕上沙发扶手,他眼前一黑,可再睁眼看见在他眼前几寸位置的易姓止痛剂,立刻就忘了疼。

    “疼吗?”易烊千玺立刻撤了手上的力气,伸手要揉他脑袋,却被他躲开了。

    王源垂着眼皮不看他,心想你拿后脑勺撞块木头试试,是木头疼还是你疼。

    “我没事。”他说完又等了会,可易烊千玺还是沉默着不说话。他等不下去了,憋出一个鼻头发酸的哈欠给对方看,上手就推易烊千玺肩膀,“弟弟,早点睡觉吧。”

    易烊千玺看上去有些委屈的坐回了原位,他抿着嘴唇看王源站起身来朝门口走了几步,等王源几乎快消失在转角处,才开口叫了他一声,犹犹豫豫的问:“你懂我要说什么吧?”

    “你不说出来我懂个毛。”王源憋了口气,感觉自己快暴走了。

    “你这人真没意思。”明明自己也爱憋着不说。易烊千玺边想边毫无波澜的评价了他一句,然后从后面靠了过来,伸手挠他头发。

    王源在黑暗里翻白眼,“你也没意思。”

    易烊千玺挂在他肩膀上笑起来,“所以我们俩适合在一起。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耳熟,王源烧着一张脸用手肘顶他,“你莫名其妙。”

    “你才莫名其妙,”话说开了,易烊千玺忍不住掐着王源的腰抗议,“今天我生日啊,你干嘛一天都对着你的手机看?能看出宝啊?”

    “能看出瞌睡虫。”王源不知道是被他挠笑了还是想起什么来,窝在他怀里笑弯了腰,边笑边试图去解易烊千玺扣着他腰的手,“行了行了,时间真的不早了,赶紧放我回去睡觉。”

    “你别走啦源儿,”易烊千玺乖乖松了手上的力气,手指却还搭在王源的衣角上,“留下来跟我睡吧。”配上他那头被烫过的玉米须,活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在撒娇的中型犬。

    王源浑身一激灵,差点没抗住少年偶像的基本底线。他咽了咽口水,沉声道,“睡个屁!”

    “你想什么呢?”易烊千玺笑得连梨涡都甜腻腻的,“咱们俩联机打王者吧,反正明天不拍戏。”他说这话时特别正经,好像几分钟前说了让人误解的话的人不是他似的,“这个时间酒店WiFi肯定特别快。”

    易烊千玺你可真行。王源脸更红了,他一边不情不愿的往房间里走一边就要抬脚踹易烊千玺,结果冷不丁被凑过来的人抱着脑袋亲了一口,听他温温柔柔的在耳边落下一个字,“乖。”

    王源气得牙牙痒,心里却像立刻迎来了春天一样美妙又温暖得不切实际,他舍不得从身体上下手,最后选择非常低级的把手机里存的几张偷拍照全放上了网,连个滤镜都不帮易烊千玺加。

    十一

    年底忙完跨年演唱会,公司卡着新年元旦放了他们十天假。

    其实他们本来安排好了去欧洲,出发那天却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走不了,一行人在机场逛街似的绕了圈,又轰轰烈烈的打道回府。回去之后经纪人翻着行程表说干脆全体休假,易烊千玺私下里和胖虎打了商量,隔天中午就背着登山包拖着行李箱去了北京西站,生怕公司反悔。

    他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大厅里盯着LED屏看了半天,最后毅然决然的为了他的诗和远方选了最近一趟去大理的绿皮火车。胖虎拿着两张硬卧票带他找位置的时候他满脸新奇,举着手机到处拍了照发群里。

    王俊凯不一会也发了张他坐在赛车上的自拍来,配一个手舞足蹈的天线宝宝表情,王源却一直都没说话。易烊千玺以为他只是没看到,但心里的兴奋劲还是因此少了一半,他关了手机,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渐渐变矮的房屋发呆,浸在阳光里几乎要睡过去。

    易烊千玺的生日过去之后不久,剧组接近杀青,他和王源的戏份不多,没事就爱像两块磁铁一样凑到一块儿聊天说笑。有时候其中一块磁铁会抑制不住的悄悄搞点过分亲密的小动作,双方甚至都不用交换眼神,另一个就的自然而然的接受,好像男孩子间牵手捻头发是多正常的事情。

    那天晚上王源陪他打联机打到半夜,直到最后实在撑不住困地一头栽在枕头上,也没再问过易烊千玺他说的那句在一起是不是告白。就好像易烊千玺也不会去问王源为什么亲上来一样,这是他们从日日夜夜累积起的感情里产生的一种默契。易烊千玺一时半会找不到一个适合的词去概括,可他清楚得很,那是联系着他和王源的那根绳子,已经在心底长了根,慢慢筑成一堵结实的墙。纷乱的情绪如爬山虎般蔓延缠绕在上,不用两边拉着也不会断。

    所以当他们的物理距离再次回到千里之外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惧怕路途遥远,也不用去想王源是不是还站在那儿。

    火车开了不知道多久,易烊千玺一觉睡醒,身体难受,头也昏昏沉沉的,迷糊的记着自己刚做了个噩梦。他皱着脸去摸包侧边的眼镜,刚戴上就看见了漫天的星星。

    天早黑了下来,火车慢悠悠的行驶在田野和矮山间,掠过那些一直蔓延到天际外的一团团漆黑树丛,也掠过那些偶尔出现的、只在门前留着一盏灯的孤独小房子。在所有不断从他眼中倒退离开的景色里,唯有星星是始终挂在天上的。它们这么多年都敞亮的站在那儿,易烊千玺如今一抬头就能望见。

    他本想拿手机拍下来,按亮屏幕才发现有一通来自王源的未接电话,晚上六点多打来的。他算算时间觉得王源应该还没睡,于是披了件外套出去走廊上回电。

    郊外的信号不怎么好,王源接了电话,易烊千玺听到他在一片杂音之间问,到了吗?

    还没,连昆明都没到。易烊千玺压低了嗓子回话,想了想又说,王源儿,我刚做了个梦。

    王源在那头含糊的问,梦见什么了?

    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发霉的味道,让人闻着难受。易烊千玺皱着眉把走廊上的窗子开了一条缝,夜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南方潮湿的气息吹起他的头发,他站在月光下看着远方墨蓝色的天际线,身子随着火车的前进轻微的晃动。他听到王源在耳边喊他,总算感觉心情舒畅。

    我梦到我们俩第一次见面了,你还是穿着那身青蛙装跳kiyomi。他有点委屈的说,我主动过去跟你说话,可你没理我。

    什么呀,王源声音里带着笑,明明是你那时候太高冷,我叫你中分哥,你还生气呢。

    我也没生气,我就是觉得有点丢脸……易烊千玺边说边咧着嘴笑,他最近总是这样。

    好啦,我知道。王源先一步打断他,你那儿信号不好,听你说话特别费力。你到昆明了再发个消息给我,我等你。

    易烊千玺其实还想告诉他,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挺喜欢你的,但他知道他到底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他挂断电话,在走廊上多站了会,才关上窗,坐回床上继续看书。

    这个时候的大理天气很好,他们俩前一天爬完玉龙雪山,第二天优哉游哉的睡到中午才起来,漫无目的地逛大理古城。中途路过一家随处可见的纪念品商店,易烊千玺突然提了句,我想买串珠子。

    胖虎有点奇怪的看着他,这东西哪儿都有啊,你在这买还贵了呢。

    易烊千玺边挑珠子边漫不经心的说,哎呀,留个纪念。

    于是回北京的时候胖虎拎了一袋的念珠,基本上跟易烊千玺关系好的都人手一串橘色的珠子。

    分到王源手上的那串已经有点发紫,和易烊千玺手腕上那个看上去像是一对。王源很高兴的接过去,然后递了个盒子给他,里面装着某个日本牌子的护腰垫。易烊千玺感觉胸腔里一阵汹涌澎湃,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规规矩矩道谢,王源看多了他的心口不一,边笑边把珠子戴上。

    过会儿胖虎来喊他们出去吃饭,两个人并肩往外走,手指撞来撞去的。王源突然又想起来了两个月前的事,就问他:“所以我过生日的时候,楠楠到底要你干什么啊?送我礼物吗?”

    “啊?”易烊千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愣了愣,这才想起楠楠那幅被他不知道收哪儿去的抽象风景画,花团锦簇中间是个大眼睛圆脸蛋的小男孩,旁边还有一只用铅笔加上的和他手牵手的羊。

    他低头笑了笑,拉住王源的手说:

    “不告诉你。”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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