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我一般不参加电视节目或演讲等公开活动。有人说我是个性格高傲、孤僻的怪人。对此,我想说,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会坐地铁或者公交车去逛旧书店、CD店,或者在近处的商场逛逛。对我来说,如果能被当做是如同西表山猫(日本独有,生活方式不明)一样濒临灭绝的动物,必将深以为幸。写作是我的工作,所以,我不想涉足其他方面。
我们每个人,都好比一座双层建筑。入口在一楼,那里住着我们的家人;二楼是每位家人各自的房间,大家可以在这里自由地听音乐、读书。还有一个地下室,我们姑且称之为“灵魂地下一层”。这是一片广阔的空间,储存着我们记忆的碎片。而不为大部分人所知的是,在更深处的“地下二层”,还有着一间漆黑的屋子。没有人知道这个黑屋子有多深,也没人知道它的最低处能到达何处。
在音乐和文学领域,虽只需触及“地下一层”就能进行创作,但是这样的作品很难拥有撼动人心的力量。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曾经说过,要想写出与众不同的作品,就得用区别于别人的语言。也有人曾经问美国爵士乐钢琴大师塞隆尼斯·孟克:“你何以能弹出如此美妙的声音来呢?”他的回答是:“这世上的每一架钢琴都是88个键,每个人都是在这上面进行弹奏,没什么区别。”然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弹奏出像他弹奏的那样精妙绝伦的曲子。由此可见,如果创作者没有深入到一定程度,创作出的作品就无法真正打动人们的心灵。显然,以上两位都找到了通往更深处——也就是“灵魂的地下二层”的道路,在整个艺术领域,这都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单拿小说来讲,如果只是一篇触及“地下一层”的作品,读者很容易找到问题,因为读者都能轻易读懂。但深入到“地下二层”的小说则不同,这样的作品因为足够深入,所以更有可能引起读者的共鸣,让人震撼、无法忘却。就如在家淋浴和泡温泉的差别一样,一个是渗入到最核心的部位,另一个则只停留在皮肤表面。所以,作为一个小说家,我必须一边保持清醒,一边深入到灵魂的更深处。人若是没有故事,就难以维持“自我”。小孩们需要故事,每当他们听到别人说什么,就本能地跟着模仿。于是,一个个简单的故事,就在他们的生命里生长起来。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故事会变得芜杂。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在自己或繁或简、或喜或悲的故事里,体验着独一无二的人生。那么,这些故事的意义在何处呢?要想明白它们的意义,就必须把这些故事“相对化”,但要自己把自己的故事“相对化”,向来非常困难。小说家的职责,就是把这些故事写下来,供读者品读。当读者读我的小说时,会感同身受,这就是读者自身的经历和我笔下的故事产生了共鸣。在同一个故事里,不同的灵魂交织在一起,就形成了“灵魂之网”,人们在这张网里解读彼此,剖析自我。对我来说,最高兴的,莫过于读者说:“为什么村上能这么轻易知道我在想什么呢?”我写过的每一个故事,都源于灵魂深处,写小说就是一个不断往深处走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我会沾染上一些黑暗,但跑步可以帮我抖落它们,跑步就如驱魔。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跑步的原因。说起来,我从未被自己的作品感动过。但是很多读者在读完我的小说后被感动得哭。比起读完小说哭的读者来说,我更喜欢读完会笑的读者,因为哭是内向的,无法对外敞开胸襟,反倒是幽默会让人鼓足勇气,产生力量。我喜欢这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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