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末，照例回乡。但我因为整个下午与人弈棋，并且下完棋又去农贸市场买鱼蔬，我到乡下的家里已然是天光行将暗下来的傍晚。我进到堂屋，父亲正端坐在八仙桌前看电视；母亲则在隔壁连通堂屋的狭窄的厨房间里张罗饭菜。我同他们照了面，就独自走出堂屋；我预备去看一看门前河岸的那株腊梅。
“也许腊梅已经开花了吧！”我兀自喃喃。
但我未及走向河岸，我猛然想起：那株腊梅在一年前就已被父亲砍掉了——为着不与在一旁的柿树争夺养分。虽然相比我种的腊梅，柿树是父亲后来种的。
在现在，我只能无奈地苦笑一回。并且，虽然天气晴暖，但暮色终于更加黯淡下来，我重又回了堂屋。随即，我开始沏茶；我在堂屋里取了玻璃茶盏，进到了有着母亲劳作的厨房间，我预备倒开水。
“Y死了！他挺可怜，他才五十六岁！”母亲忽而告诉我这样的话。
我知道母亲遇到类似这样的事，她都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向我诉说。我有些凄然，但并不悲哀。早在大约几个月前，我就听母亲说过：Y快不行了，也许他熬不过今年。
Y患的是肺癌，但据说他之前患肠癌，后来病情转变。Y的女人同家嫂是表姊妹，因为这层关系，家嫂家有几次在酒店设席，同来的就有他。我同他一席吃饭喝酒，他那时虽然已患那样严重的病，但他很乐观，一张嘴常常敞开着笑，有时还很谐谑，只除了有一些作为生意人的市侩。我在那时，根本感觉不到他是个死生未卜的病人。
而据母亲说，Y的病是从七八年前开始的。再之前，由于Y做的烟卷生意十分好，并且已做了几乎十几二十年，在我们地方上，他家算是很殷实的人家。但他患病后，他家的境况就日益凋悴下去。这其中的原因，除了他自身患病治疗，还有他子女在投资上的失败。
人的命运的确很难预料：原本命运好的，忽而就不好了；而命运差的，也有忽而腾达了。这是不是一个人的宿命呢？
“他那时一直掺杂着卖些假的，所以他发得快！”母亲有一阵这样说。但我想，Y作为生意人，在我们这样的时代，他的做法并不令人觉得奇怪。——我们的时代，是一个充满欺骗的时代。
而只是，Y的死，终于令他的亲友们很要痛惜一回了。我想起昨夜里，一位很体面的企业老板（是我从小熟悉的）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微信，他写道：“人生的结局无非几尺白布。”我起先很不理解他的话，我甚至担心他是不是在生意上遇到困难了。而直到我知道Y的死，我才真正理解他的话。他同Y是亲戚；Y是昨天白天死的。
我在现在，要不自觉得浮现那些在酒席上我同Y一起喝酒的片段，就像我念想家门口早已刬掉的腊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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