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这天,杨兰芝一反常态,坚持要亲自把曾祥宇送到火车站。平常都是她跟曾繁生把曾祥宇送到村口的汽车站,看着他上了汽车就回去了。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即便初六是去他三姑家走亲戚的日子,她仍然坚持让曾繁生先去淑娴家,自己跟着曾祥宇倒了两趟汽车来到火车站。
谁都不知道,杨兰芝这么做跟曾祥宇买给她的那件紫色呢子大衣有关。
自从看到那件呢子大衣,杨兰芝的心里就开始泛起汹涌的波澜。这件大衣无论是从颜色、质料还是款式来说都是她梦寐以求的,只不过这么多年的苦日子让她从来没有奢望能真正拥有这样一件大衣。即便是儿子真的把衣服买回来了,她也舍不得穿,只是把它珍而重之地用塑料袋子套起来挂在衣柜里,根本没打算要穿出去。
没想到大年初一那天儿子坚持把大衣从柜子里拿出来让她穿上,还拉着她和曾繁生去县城转了半天。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不敢把头抬起来,生怕别人嘲笑她一个农村泥腿子竟然穿这么阔气的衣服。后来儿子指着人群跟她说:“妈你看这里这么多人,有一个人在真正关注你吗?”
她听了儿子的话,鼓起勇气抬起头看了看从她身边走过的人群,每个人都在盯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跟身边的人聊着笑着,却没有一个人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超过两秒钟。她这才发现儿子说得很对,有谁会在意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穿着什么衣服在做什么事呢?
既然如此,真的有必要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吗?这件衣服是她最心疼的儿子买的,她又有什么理由觉得自己不配穿呢?
在后面几天的走亲戚中,儿子都让她穿着这件大衣出门,几乎所有的亲戚见了都会啧啧赞叹,夸她的衣服好看,夸儿子孝顺,没有一个人说她穿这样的衣服不合时宜。大姐淑娥还感慨地说:“兰芝为了我们家操劳了一辈子,我总觉得挺愧对你的。现在小宇争气,你和繁生终于能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你们有福啊!”
是啊,自己辛辛苦苦跟着丈夫侍奉公婆,相夫教子,不就是为了夫妻和睦子女孝顺阖家欢乐?不就是为了大家都能过上舒心的日子吗?现在儿子有了出息,女儿也不错,丈夫身上的担子轻松了很多,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滋润,自己又何必还那么畏畏缩缩不敢放开自己呢?
每次儿子去广州时她都万分不舍,回到家总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哭一阵子。儿子第一年去广州她就想送他到火车站,但儿子和丈夫都不愿意让她跑那么远,以后每次都只到村口就让她回去了。他们根本不懂得她心里最在意什么,只是她从来都没有说出来。
今年她说什么也要多送儿子一程,哪怕不能去广州,送到火车站总是可以的吧。不为别的,就为了回家之后心里的遗憾能少那么一丁点。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坚决地拒绝曾繁生的要求,坚决把送儿子的任务从他的手里夺了过来。她惊喜地发现,原来曾繁生的意志并不是不可违背的。
儿子帮她买好站台票,她跟着儿子第一次走进偌大的火车站,近距离看到了静静地卧在铁轨上的火车。行李都是儿子拿着,她傻呆呆地跟着儿子上了火车,看着他把箱子在行李架上放好,当她跟着儿子走下火车来到站台上时,才发现儿子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姑娘。
这个姑娘她认识,就是那年在集市上儿子碰到的那位,后来她还跟着许多同学来过他们家,称赞她做的臊子面最好吃。
曾祥宇笑嘻嘻的看着妈妈,问她:“妈,你还记得她不?”方宜晴也跟着笑嘻嘻地叫了一声:“婶婶过年好。”杨兰芝连忙答应着,说:“你是宜晴吧?”方宜晴惊喜地叫到:“想不到婶婶您还记得我的名字哪,怪不得祥宇这么聪明,看来是有遗传的。”
杨兰芝不好意思的笑了,在曾祥宇的这些同学里面她对方宜晴的印象是最深刻的,怎么可能忘记。
没有爸爸在跟前,曾祥宇心里的压力减轻了好多,他发现妈妈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宜晴,看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更加放心,没怎么犹豫就脱口而出:“妈,我现在找女朋友你不反对吧?”
杨兰芝的目光这才转到曾祥宇的脸上,她欣慰地笑了笑,说:“妈当然不反对。”她拉起方宜晴的手不住地摩挲着,对她说:“小宇太老实,一个人在外面我总不放心,你帮我多照看照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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